所谓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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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那话,离婚,离开他。”安美说得又快又重,似乎为自己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句话而有些烦躁。
“妈,我……”徐朵朵苍白且呆滞的脸上又浮现出那副软弱无助的模样。而这模样,让安美看在眼里,却是越加地恼怒。
安美再一次陷入深深地悔恨里,女儿朵朵对于生活的理解,她究竟需要承担多少的责任?
“我不知道你还在害怕什么?该考虑到的后果我都已经给你一遍遍地分析了,无论哪一种,都好过你继续和那畜生搅在一起。”安美感着有些疲倦和乏力,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女儿,忽然有点不敢相信,她真的曾经和自己共用着同一个身体,有过相同的呼吸,有过相同的喜怒吗?
可如今,为何面对这个从自己身体里游出去的鱼儿,自己只能站在岸边,像个旁观者般地观望着它在水流中委屈吞声地妥协着顺从着,却丝毫无法替她去战斗去反击去报复。
“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二姨,她劝我,能凑合就凑合,二姨说他总有一天会玩不动,到时候就会明白我的好。”朵朵说这些话时,看向安美的眼神是躲闪的,畏缩的。
“二姨还对你说了什么?”
“二姨还说,说,不能我们母女……,当年妈妈离婚,如今女儿又离婚,不断被亲戚看笑话,笑话李家的女子不成器,……”安美的全名是李安美。
“你听她的,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让她摊上这畜牲,你看她能不能凑合得下去?凑合,凑合,如果日子是凑合着过的,那我费那么大地劲把你生下来做什么?”安美陡然提高了声音,神色骇然道。
朵朵脸上的软弱显得她更加地无助。
每次遇到妈妈变了脸色提高了嗓门,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虽然她明明很确定,妈妈根本不可能会伤害到自己,不,绝对不会。
可她还是会害怕,害怕安美的怒气。
从朵朵记事起,在她的记忆中,妈妈安美从未责打过自己。
虽然妈妈常与爸爸互相撕打。
他们往往因为一言不合,两人便大打出手。当然,总是妈妈率先出击,用长着尖指甲的双手奋力地抓在爸爸的脸上、脖颈上。爸爸先是躲闪,可妈妈的不依不饶,又迫使着他反抗,于是你一拳头,我一巴掌,扭打在一起。
朵朵平生第一次明白爸爸妈妈这行为意义时,大概五岁吧。
她看着爸爸妈妈狰狞着各自的脸,嘴里喷出最恶毒的字眼,看上去比动物世界里的老虎狮子还可怕,她便被吓哭了。
她边哭,边畏惧地上前去抱妈妈的腿,想寻求妈妈的保护。她想让妈妈停下来,像平时那样温柔地安慰她,擦去她的眼泪,抚平她的恐惧。
可那时候的妈妈,如何能顾及到她。小小的她,如被城门失火所殃及的池鱼,被那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成年人的力量所波及,她被重重地推得仰面倒地,后脑勺传来的钻心疼痛,竟让她一时忘记了哭泣。
她就那么躺在地上,泪眼朦胧地看着依旧不管不顾打在起的两个人。
直到两人打到精疲力尽,两败俱伤。她才被妈妈哭着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拍。
而现在,妈妈安美再不会把朵朵搂进怀里,又是亲又是拍了。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安美的拥抱和抚慰。唯有哭泣,似乎才能给自己些力量。
安美望着眼前这又开始抽泣着掉眼泪的女儿,内心犹如把钝刀在来回游移。是她的错吗?安美活了大半辈子,也争强好胜了大半辈子。
当她与前夫相处的那短短十来年,也是拒绝妥协坚持争斗的十来年。
婚姻中那不堪的一地鸡毛,安美总是无法说服自己忍受,她得喊出来,她得斗下去。有人劝告安美,夫妻两人过日子,万不能事事争对错,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这眼里揉不进沙子的火爆性子得改。
但,安美如何改得了?丈夫说她是母老虎母夜叉,专横霸道不讲理,提出要与她离婚。
离婚就离婚,安美从来不愿被妥协打倒。
安美宁愿独自在失眠的夜里悄悄地哭泣,也不愿以顺从憋屈的姿态面对着阳光下的世间万物。
安美知道,自己不幸的婚姻,是自己这强硬的性格造成的,她不允许自己回头,甚至出于那所谓的自尊,她也不允许自己做出改变。
是的,她无法改变,但她的女儿还来得及。
在朵朵的成长中,安美便依照乖巧、顺从和温柔,完全与自己性子相反的理念去浇灌这朵花苞,她希望这朵花苞能盛开出幸福美好的样子。
既然性子烈的女人得不到男人的怜惜,得不到婚姻的幸福,那性子柔的女人总该能得到男人的疼爱,得到婚姻的呵护吧。
于是,安美教导朵朵,你乖巧些,别人会更喜欢你;你顺从些,别人会更在乎你;你温柔些,别人就会记得你的好。而朵朵也确实成了一个这般的女子。
可,现实仍然狠狠地将安美的一厢情愿击得粉碎。
朵朵的乖巧,滋养着男人任意妄为;朵朵的顺从,变成了被男人的掌控;朵朵的温柔,沦落成男人的肆意践踏。
朵朵没有盛开出幸福美好的样子。
“不要哭,朵朵。坚强起来,从现在开始,你再不能乖巧,再不能顺从,你得像妈妈一样,为了自己敢于抗争。”安美将双手扶在朵朵那消瘦的肩膀上,一阵心疼。
“妈妈,我做不到,我没法像你那样,我……,我和你是不同的,……”
是的,安美和朵朵,母女两人,即使面容相似,可她们又是多么地不同。可如此不同的她们,为何命运就要相似呢?
就像一盘磁带的AB面,完全相反,内容迥异,但流泻出来的却是相似的韵律。难道就因为她们血脉相连,共用同一根磁条带子吗?
可是,总会有所改观吧?安美如此想,既然朵朵的翅膀被自己斩去,那她就做朵朵的翅膀。她们母女,仍可以成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