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寻幽

2004年秋天，我们从桂林进驻到湘西南，在一个山坳中的小村子里入住了一阵子。那里群山连绵，沓嶂叠翠，民风淳朴。

          刚下车时，便要穿过一条小溪。小溪从深山中流出，泠泠作响。溪水漫过村路，清澈而寒冽。溪底布着大大小小的青色卵石，指头般大小的鱼虾悠游其间。不远处一片宽阔的溪滩上，几只青牛在低头啃着青草，悠闲而自在。看，溪滩中竟有白鹭！它们正在溪水里觅着鱼虾。这还是我第一见到它们，心里难免有些激动。或许是被人语的响声所惊动，有几只便倏地飞了起来，展着洁白的翅膀，嘎嘎叫着，径直投向了山林密处。

        山里的村民见到从山外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争相来看。他们好奇的观望着，不断的耳语着，议论着。他们感到新奇，脸上也流露出许多不同往常的喜悦。这种喜悦淳朴而真切，似乎这正是他们表达的对我们这些远客的欢迎。

        山里的空气宁静而新鲜。春天来临时，漫山开遍了绚丽的山花，五彩斑斓，锦锦簇簇，好不热闹。山间溪水也升涨起来，远远的便能听到泉水的哗哗声。这泉声和着春风，清泠悦耳，像一首天籁之歌。为之所引诱，我曾数次循着这条清溪溯流而上，向山中幽深处探觅，以冀找到它隐秘的足迹。

          记得初次的寻觅，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越走越深，越走越静。除了潺潺的流水声，再无半点声响。我有些害怕，心有些颤抖，两眼不停的向两侧的山上旋望，生怕突然有什么野兽窜出来，把我吞食掉。我打起了退堂鼓。这时，从深山远处传来踏踏的马蹄声，渐近便望见了一个少年，跨着青马，背着书包，往山外走来。我的心顿时安定了，我知道他是去镇上的中学读书。我停下脚步，便想向溪另一侧的他问询，以期得到山中的一些情形。不想他的马很快，不等我张口，便已迅然而去了，只留下远远的背影和急促的马蹄声。而我却因此知道，这山中定有人家居住。这反坚定了我继续追寻的兴致与决心。

      目别少年，缘溪而上十余里，溪流愈加舒缓，人迹愈加稀少。向上望去，山间云雾蒸腾，岚霭轻绕，山中景物隐约朦胧，恍如仙境。山风也更加清凉，渐渐有透骨之感。我驻下脚步，欣赏着这美景，也借以在溪边小憩。溪中的鱼虾晶彻透明，在清澈的溪水里轻翔着，像缥缈的梦。我爱吃的折耳根，在溪边的空地上也密密的生长着。他们刚刚发出了叶芽，如柔荑般青嫩。山中的竹林间，清露滴响，叶如膏沐。新出的竹笋是随处可见的，因在山林的幽深之处，却无人采食。林木中鸟鸣阵阵，空谷传响。

        我的兴致越发高涨。胜境难觅，“归山深浅去，须尽丘壑美”。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欣喜。我继续拾步而上，约行五六里，溪头陡然路尽，呈现眼前的是迎面山上大片的竹林。泉水叮咚，从幽深曲折的山涧流来，泻入到脚下的清溪里。向里望去，竹林深处隐约有一条曲仄的山径，蜿蜒向山顶延伸而去。我想那骑马的少年，一定是从这条路上翩翩而来，这里面一定是别有洞天。莫非真的有世外桃源？而它竟不在武陵郡中？

      披开两边含露的花叶，怀着憧憬我欣然向上走去。山路两侧，一边是丘山，一边是幽壑。雾气氤氲，笼罩了整片山林。鸟声更加悦耳怡心，竹色更加青翠欲滴。脚下的山路不觉的也宽阔起来，出现了人为铺就的石板。石板的罅隙，竟渐次多出许多羊粪。我开始激动兴奋起来，脚步也加快了许多，我知道那个少年所在的桃源，或许就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将近山顶时，山林中出现了许多马匹。它们没有缰绳栓系，悠闲的在山中信步觅食。这一定是那少年家的马儿！我心里想道。离马群不远的山顶上，隐约有几户人家，石房青瓦，周无篱栅。我缓步走近，却不见人在。房舍的另一边是几亩稻田，鸡鸭散养其间，见了生人，却也不惧怕，依然自顾自的踱步啄食。天空一下开阔起来，周围的山色尽收眼底。一边是青色稻田，一边是苍林竹海。“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洞行尽头而豁然开朗之状，描写的不正是这种情形吗？

    我不禁感慨万端：原来陶潜所写的桃源之境诚在，古人信不我欺也！只不过我等俗人，平时昧了耳目，因而不能发现啊！

    游尽而不逢人，然幽绝之情致已涤荡心胸，兴已尽，意已足矣！何必叩门而必会“之子”呢？我忻然高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