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客车依然穿梭在公路上,只有客车运行的声音夹杂着乘客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渐渐的这声音便已习惯,抬头看看窗外,除过来回的闪烁的车灯,一切似乎都已然静默,天空,田野,河川,远山,凝结成一片沉静的黑色,于是我突然想,假如从车窗里里出去,站在田野中央,我可能都看不到自己的手指。
人常用“伸手不见五指”形容天色之黑,还真不是夸张,不过在城市里车水马龙的街道,已经不存在这样的黑夜了,城市里仅存的纯黑似乎都成了罪恶的角落,而在老家,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则是司空见惯。
小时候的一个场景至今无比清晰,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正好,妈妈也在老家,晚上和妈妈去上厕所,往屋里走的时候只见墙上的一盏灯在夜里格外明亮,妈妈问我,“是不是和妈妈这样在一起你什么都不害怕?”
“嗯!”我点点头,
“你是不是知道不管什么事妈妈都会保护你呀”
“嗯!”
然后走到了路灯下,看着灯下的影子,我和妈妈跑起来跳起来互相踩影子。
现在的街市想要看到星星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是在老家一片漆黑的夜幕下,繁星点点可并不稀奇,小时候就喜欢在晚上抬头看看星空,对于数星星的张衡很是佩服,浩浩星辰,居然能下此决心,而我数了十来颗就不知道数到哪颗星了。后来逐渐有了一个习惯,每次回到老家不论春夏秋冬,总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一看这星空,虽说我只能找到北斗七星中的几个和北极星。说起北极星还是某年回去用“地轴指向北极星”这一原理,带着妹妹在接近正北方的星空找到最亮的一颗——北极星,顺便自夸一句“我地理学的不错吧”。
漆黑一片的夜空并不总是给人快乐,大概在2014年春节前后,我趁着黄昏不知为何一个人跑进了山里,走着走着突然发觉四下竟没有一点光亮,我也忘记了该从哪条路走,惊慌至于念及家在公路旁边,我也知道公路在哪个方向,然后凭借打火机的火焰——唯一的光,随意找了个谷底悠哉悠哉回去了。是的,不知为何,也许是这里的山基本都被我征服的缘故,这沟谷纵横,山峦密布的黄土高原从来困不住我,二年级和妹妹在雪地里上山迷路,我带着她朝着公路的方向连滚带爬跑回了家里,三年级又跟她在山里穿行十多公里跑到了她姥姥家,全家人难以置信却也不得不相信,这壮举是两个字都没认全的小毛孩完成的。
后来啊,山懒得爬了了,寒暄二三句,浊酒七八瓶渐渐成为最热闹的事情,有一次和人喝完酒,行走在夜路上,接着几分酒劲,望着夜空还胡诌过首现代诗 :
再别星空
又是离别前夜,
明日,不知再次踏上的是
是去程还是归程
又是星辰闪烁,
点点疏星,依旧谱写波澜壮阔,
古人不知,脚下也是闪烁的星
曾羡长江无穷,哀我等沧海一粟
可谁知,长江有尽,星辰也会消逝
生命,永远是渺小短暂的存在
也许,宇宙本身又如生命般渺小短暂
一切,总在对比与变幻之中。
再后来就离不开酒了,今年八月,和过来探亲的表弟坐在房里,夜色深沉,我们一杯接一杯,聊着断断续续这么多年的故事,终于发现平日几乎不联系的我们竟是如此相似,絮絮叨叨满屋都是酒加上故事的味道,原来肉是用来下酒的,酒是用来下故事的,于是,我们走在院子里,夜深人静,月色微朦,稀星数点,不由得想起那句“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看看他,跟我一样,抬头看着夜幕,一脸感慨,接着我借着几分醉意说:“还有两瓶,走,今朝有酒今朝醉!”他爽快地答应了。
不知不觉想起好多,说来老家我现在更多称之为故乡,故乡的感觉就像是很久不见、很久不联系的故人一般,似乎近在咫尺似乎远在天边,多年不曾变过的只有静谧的夜,或漆黑一片,或星辰璀璨,或明月高悬,不由得庆幸,故乡还能回的去,夜空还能看得到,这么多年,唯有夜空,注视着故土的悲欢离合,唯有夜空,与我在无人之时对视,唯有夜空,唯有夜空,包容了我所有的不羁与叛逆。
车依旧在公路上穿梭,这时公路两侧路灯乍现,昏黄的灯光一缕一缕透过车窗,洒在慵懒的乘客身上,缓缓流逝。
天依然黑着,周围的灯光不断浮现,快进城了,一切又将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