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歌简书伯乐推文汇总鸟已收官

杏花绽放时

2025-03-09  本文已影响0人  耘禾尔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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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正中央的一件白色雕塑前,余蕴盯着它,已有好几分钟。她抿紧着嘴唇,眼眶有些泛红。这是一具女子雕像,垂下的长发遮住裸露的上半身,双膝跪地,身子微微前倾,双手合十,下巴抬着,双眼看向前上方,流露出极其哀伤的表情。底下牌子上刻着作品名“求”,署名“白沙”。

阳光透过透明的天顶玻璃直射下来,女子的胴体又白又亮,在余蕴眼里,渐渐糊成了一片白色。

边上有人轻声议论着,太美了,虔诚的如同天使,不愧是白沙。

另一个声音说,她的神情悲伤,不像是祈祷,更像是在求什么。

眼前的白光碎成一片,余蕴掉转身,逃也似地离开展厅。

白沙,原名厉风,绰号“厉疯子”。相比于如今这个在圈内小有名气的艺名,余蕴很早以前就开始叫他“小疯子”,早到他在学校墙上随意涂鸦时,早到她给他抄作业时,早到他们一起放风筝时,早到他拉她跳进池塘捞蝌蚪时,早到…… 这些,白沙还记得吗?

在认识厉风之前,余蕴的生活里只有学习,在初中二年级前,她总是稳居班级前三。别的家长总在自家孩子面前说,看看人家余蕴,你要是有人家的一半好,我就烧香拜佛了。孩子们总是有自尊心的,反驳道,人家妈妈是语文老师,爸爸是数学老师,能比吗?谁让你们不是老师呢?

也正因为爸妈是教师的缘故,余蕴从不敢掉以轻心,成绩掉下一名,便自责不已,拼命地要在下次小考补回来。在大人们眼里闪闪发光的孩子,在同龄人眼里却不见得受欢迎。她个子瘦瘦高高,一张白净的脸上五官并不出众,唯有一双眼睛,单眼皮,看人时像隔了千山万水,自带疏离感。男生们奉她为“女神”,默默地喜欢着她。女生们带着各种小心思,礼貌地保持着同窗之谊。她的朋友不多。

当然,生在这样的家庭,有一个好处,满柜子的书供她读。小时候是妈妈逼着读,慢慢地她自己找喜欢的小说来读。读完四大名著,读外国名著,读各类故事书和小说,那些隽永优美的文字变成一帧帧胶片,在她脑海里形成一个个凄美的电影片段。

席慕容说,“生命是一首悲欢交集的歌,我们都是那个唱歌的人"。她家临街,住二楼,窗前有棵杏树,杏花开放的时候,她喜欢看着楼下的街道,独自发呆。我的生命似乎只有一种颜色,犹如这杏花,淡淡的浅白色,她自言自语道。

直到有一天,杏花雨下来了一个少年,踩着滑轮,风驰电掣般的,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在那个年代,轮滑只在电视上见过。她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急急地奔下楼,站在街上,循着他的背影。远远的,那个男孩似乎个子不高,偏瘦,留着板寸头,一身单衣,白色衬衫的衣襟飞起,像自由的风。

刚过完早春,空气里还夹着些寒意,周围的人都穿得不少。她脱下外套,只留一件灰色长袖衫,一阵风吹落片片杏花,她打了一个寒战。

“小蕴,你在发什么愣?穿这么少,赶紧进屋去。功课做完没有?”

父亲提着菜篮从街对面走过来,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走进楼里。

余蕴答应了一声,重又披上外套,接过父亲手里的提篮,跟着上了楼。

再见轮滑少年,是在第二天的课堂里。他跟着班主任张老师,走了进来。还是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肩膀上挂着滑轮,手上拎着一个干瘪的双肩包,不知是不是包太大的原因,长长的带子拖在地上,极不情愿似的。

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厉风,大家欢迎。

简短的介绍,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在大家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里,他径直走向余蕴,眼睛都没抬一下,就在她边上坐了下来。因为前一个女同桌上个月刚请了长病假,似乎是休学了,位置一直空着。张老师看了一眼,没说话,当是默许了。

滑轮在摘下时,不小心碰了下余蕴的肩膀。

“对不起。”厉风说。

“哦。”好像又觉得一个字有些敷衍似的,她快速转头瞥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胸口像充了气的气球。

那一节课,她像往常一样,认真地听,认真地抄笔记,可是真正听进去的寥寥无几,害得她晚上又温习了一遍。

厉风的学习不好,但他似乎毫不在乎。每天总是踩着上课铃声到学校,作业完成度也是随他心情。但他喜欢画画,不管是不是美术课,(到初三学年,画画基本已经被正课取代),兴致来了就画。他画漫画人物,也画老师和同学。

有一次,刚结束一场模拟考,全班平均成绩下降,数学课李老师一上来就一阵咆哮。余蕴眼角瞥到厉风又在纸上涂涂画画了,侧头一看,一张愤怒的脸赫然纸上,那不是李老师吗?余蕴又惊又怕,盯着厉风。他对着她眨了眨眼,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保密。她没吭声,转过头装作继续听讲。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自是不会打小报告。但是,第一次帮别人守秘密的感觉,有些小紧张,又有些兴奋。她竟然不自觉地注意起老师的眼神,一旦看到老师似乎往他们这边瞟,她便用胳膊轻轻提醒对方,每次都只是虚惊一场。厉风捂着嘴看着她,竭力忍住不要笑出声。余蕴有些恼他,我这还不是因为你。可自己也忍不住地想笑。

那天刚下完雨,乌云过后,一束阳光直射进教室,照得他们靠窗的位子比平时更明亮。下课铃声响起,她侧过头,厉风正靠在墙上,歪着脑袋,看着她,轻声说了句,“谢谢”,随即转过头看向窗外。空气里的尘埃在光照下闪烁着,给眼前的一切上了一层滤镜,余蕴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看厉风的侧脸,眼睛不大,睫毛又密又长,鼻子高挺,皮肤比女生都白,白得近乎透明。他要是个女生,一定很好看。

说起“厉疯子”这个外号,一是因为他总是我行我素,无视老师们的训斥警告;二是因为他那天赋异禀的绘画才能。自他来到学校,随处都可以成为他的创作之地,(只有女生厕所除外)。题材五花八门,可以是新近流行的漫画人物,可以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和事件,可以说,紧跟时事,还画得有模有样,很符合当事人的神韵。同学们自是觉得兴奋又刺激,纷纷打探是谁的杰作,可老师们,尤其是当事者,气得恨不得将肇事者揪出来,千刀万剐。

要找出这个人,对于老师来说,自不是难事,毕竟学生中多的是“内线”。很快,厉风就被通报批评,并被叫来家长,他的奶奶,小镇上他唯一的亲人。

而他也成了同学中的风云人物,一时间被冠以“天才”,“画痴”,甚至是“英雄“的称谓。大家开始关注他,靠近他,可他依旧独来独往,不管男女,一概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同学们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疯子,于是,“厉疯子”这个称号便被传开了。

这件事对厉风的影响还是有的,自奶奶被叫去学校后,他似乎收敛了不少,画的不多了,即使手痒,也是偷偷地画,很快就“毁尸灭迹“。在学习上,他也不敢再故意不交作业。只是,他开始拿余蕴的作业拿来抄,而这个外表乖巧的女孩,一次都没拒绝过,也从来没有跟老师打过小报告。

在借过几次作业后,有一天,余蕴发现她的桌洞里放了一张纸,是折叠着的,打开一看,是一幅画,披肩长发,清冷而瘦削的脸,疏离的眼神,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呆立在那儿,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和眼前的这幅画。这是谁?是我吗?谁画的?

“是你,我画的。“ 隔壁的声音响起,像是听到了她的疑问,等不及地揭晓答案。

“为什么?“

“没什么,想画就画咯。“

一个男生给女生画肖像,意味着什么?余蕴在心里轻轻地问,没有回答。

初中阶段很快结束了,尽管在最后的几个月,余蕴努力帮着厉风补习,结果还是余蕴考上了重点一中,厉风进入了普通十三中。但这毫不妨碍厉风继续来找余蕴,照他的话说,还是在一个地方,高中课程更难,我搞不定,自然要来找你这个学霸了。

听这口气,他厉风以后只要功课不好,就全赖着她了,真是个疯子。

于是,差不多一个礼拜一次,放学后,余蕴走到校门口,就能远远地看到“厉疯子”倚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身旁是一辆用旧的自行车。

“你什么时候不踩滑轮了?”

“那玩意儿太招眼,见你不方便。”

余蕴的心“噗噗”跳了一下,所以,你知道我们该避讳些,那为什么……?她没有问,他也没有答。

高中时期,放学后的休息时间很短,他们会找个咖啡馆或公园,聊聊天,有时也会聊聊功课。余蕴追着他把他最不会的题找了来,给他讲解。

厉风心情不好时,便用他那破旧的二手自行车,载着她去河边放风筝,去池塘捞蝌蚪,这些看似孩童的游戏,却让两个年轻人玩得不亦乐乎。

但他们从未有过越矩的行为,甚至连手都没牵过,直到高考前两个月的某个周六。

那几天一直在下雨,下下停停,没玩没了,让人的心情也像那干不了的衣服,皱巴巴,潮腻腻。余蕴坐在窗前,看着灰蒙蒙的窗外发呆,雨水像女人的眼泪粘在玻璃上,流成无数条断裂的痕。“厉疯子”一个礼拜没来找她了。

突然,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猛地跳起来。是“疯子”的短信,“你到我家来,现在,马上!” 再没有其他信息。

余蕴抓起外套,奔出门。后面是妈妈的叫声,“快吃晚饭了,你去哪里呀?下着雨…… ”

妈妈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雨声里,她已顾不了这些,小疯子一定出事了,这个念头让她焦急万分。她努力回忆着他家的地址,以前只在门口经过,没有进去过。

厉风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全身湿淋淋的余蕴,尽管带着伞,可这丫头显然是太匆忙,两边肩膀都湿透了,袖管湿哒哒地贴在手臂上,显得更瘦了。她喘着粗气,问道:“疯子,你没事吧,怎么了?”眼睫毛上还沾着水汽,眼里盛满了担心。

厉风一把将她拉进屋,随手关上门,紧紧地抱住了她。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余蕴有些慌乱,试图挣脱,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厉风抱得太紧了,紧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心却在“砰砰砰”地跳着,不断膨胀,像要炸掉似的。

随即,她听到了极低的哭声,就在她的肩头。

余蕴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厉风的家庭,只是从初中同学的闲聊中得知,他是被父亲送到镇上来的,跟奶奶生活,因为他的母亲不堪家暴,跑了,父亲又在城里有了新家。

厨房间飘来一股香味,那是厉风给住院的奶奶炖的鸡汤,还在炉子里焐着,余蕴从来不知小疯子还会做饭。

“爸爸平时不关心我也就算了…… 现在奶奶心脏病复发,住进医院,他也不管,连个电话都不回,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厉风疯了似的,拳头砸向墙壁,一遍一遍的,白色的墙上印出血渍。

“奶奶要是有事,我跟他没完!“ 黑暗里,厉风的眼睛是红的,红得吓人。

余蕴有些害怕,身子不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但随即又一把搂住他,拼了命地拉开他的手,将它紧紧地抱在自己胸前,一遍遍地安慰着,“没事,奶奶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

过了片刻,厉风终于缓过来,眼睛看向余蕴,那里的红色褪去,下一秒,余蕴只觉得嘴唇被堵住了,她全身战栗,任凭对方有些粗暴地撬开她的嘴唇。理智告诉她,她需要拒绝,但试图推开他的手被轻而易举地锁住,黑暗里,她感觉自己成了窗前的杏花,蹚过湍急的河流,往下坠落,她在一点一点地绽放,最后落在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里。墙上鲜红的血渍渐渐变暗。

高中毕业,余蕴不顾父母的极力反对,和厉风报了同一所艺术学院,在南方的某个城市。父亲气得一度断绝与女儿的关系,余蕴只能靠家教的微薄工资来维持生计,厉风碍于自尊心,不愿向父亲伸手要更多的生活费,可艺术生的费用本身就大,两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有时一天只吃几个包子填饱肚子。

余蕴在绘画上天赋不高,不管她怎么努力,作品始终缺乏灵气,所谓“勤能补拙”,在艺术领域行不通。而厉风从小就展现出了不俗的天赋,他的画经常被作为范本,大二之后更被拿去参展。他对雕塑渐渐产生了兴趣,干脆转而学习起雕塑,和余蕴便不在一起上课了。

厉风在学校的名气越来越大,有不少女同学有意无意地找他搭话,甚至还有高年级的师姐。而他也一改以往的高傲,和她们有说有笑,经常一起出去写生。

“你现在很受欢迎嘛,以前的清高,不可一世,都去哪里了?”

在一次匆忙温存之后,(厉风越来越像例行公事),余蕴带着讥讽的口气说道。

“她们和我有共同语言,一起讨论作品,和以前那些同学当然不同。” 厉风抿了一口烟,用嘴吹出一个个圈圈,眯缝的眼睛看着升腾的烟圈,不知是在玩味香烟,还是别的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和你没有共同语言了?” 余蕴从床上跳起,不顾裸露的身子,气势汹汹地质问着他。

对方瞄了她一眼,继续吹着烟圈,“我没那意思。”

“那就分手好了,分手!”

“你怎么老说这个,烦不烦。”

“好,又没有共同语言,又嫌我烦,你去找你的灵感缪斯去吧。再见!厉疯子,我现在通知你,我们分手了!”

类似的争吵几乎每月都要上演,就像女人的例假,很烦,但余蕴就是断不了,每次吵完过不了三天,她又回去了,好像一离开厉风,她的能量就会一点点地下降,只有他是她的解药,有毒的解药。

上个月,因为厉风和一个姓吕的女老板的暧昧关系,她又跟他吵了一架,三天后,不出意外地,她又回到他的出租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很主动,仿佛只有融入对方身体里,才能消除他俩的隔阂。但厉风这一次显得有些犹豫,这更激起余蕴的欲望。

事后,厉风点起一支烟,抽得有些急,捻掉烟头后,说,“我们分手吧!”

这是厉风第一次主动说出分手,余蕴有些发懵,愣了愣,撒起娇来,“好啦,我们不是和好了吗?我都没跟你置气了。”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胸口。

“我累了,该结束了。” 

厉风推开她,披上睡衣,站了起身。

余蕴一下慌了,这一次他认真了,他真的不爱了,甩开我,是要投向那个富婆吗?

她只觉得头嗡嗡直响,一个念头,无比坚定,无比迫切地敲击着她的脑袋,一定要留下他!

她从床上坐起,半跪着身子,床单从她身上滑落,一丝不挂的。

“厉风,小疯子,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

她的双手合十,用力摩挲着,抬头看向厉风,眼睛里含着泪,嘴里一遍遍地重复着。

厉风惊讶地看着她,然后俯下身,将床单拉过来包在她身上,轻声说道:“好,你别太激动,先躺下,以后再说。”

自那天开始,厉风再没回出租屋,也没去学校上课。问他的同学,都说不知道。给他发信息,只说自己在筹备一个雕塑作品,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然后,再没有消息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她心里留下一条条的沟沟坎坎后。

直到今天,接到朋友电话,吕老板办了一个艺术展,厉风的作品也在其中。这便是他半个月来潜心雕琢的作品?他的“丰碑”,刻的是她的耻辱。

走出展厅,余蕴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少路,秋天的梧桐叶铺满街道,走在上面,脚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某种哀乐,悼念着逝去的东西,她疯狂的爱情,她迷茫的青春,和她最珍贵的自尊。

“姑娘,买个栀子花吧。“ 路边卖花的老奶奶走近她,竹篮里放着好多栀子花手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甜香。白色的花苞一个个串成圈,让她想起了家乡小窗前的杏花,也是淡淡的白色。她曾经向往着五彩斑斓的生命体验,可此刻却无比怀念那一树的浅白。

走过一家茶楼,门前支了一个牌子,“今日昆曲曲目《牡丹亭》”。楼上飘出唱曲声,她驻足倾听,听得入了迷,一个婉转悠扬的女旦唱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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