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当年那个吃着蛋炒饭的古惑仔
少年郎，在你读书时身边都有古惑仔吗？
在这里，说个我身边曾经的古惑仔的故事。
1
我和老七之所以认识，也是缘份。
主要是他钻进了我们小学，抢了我的新球鞋。
他凶悍的向我命令:你！脱下鞋，换我的。
于是，我的新球鞋变成了破烂的塑料人字拖，球鞋被老七穿在了麻杆式的黑脚上。我不争气的涨红了脸，不甘心的望着他。
他扬了扬拳头，向我吐了口唾沫星子：滚！看什么？！你他妈的想挨揍？
2
所以，很不幸，我也成了受害者之一。
在他背影远走后，我向其他围观的人打听他。
那群之前沉默的同学们告诉我，他叫老七。是这一带的小霸王。
他们摇着头说，你可真倒霉，就跟我们一样。
3
老七个头矮小，黑瘦黑瘦，两只眼睛宛如猴子滴溜溜转，有时他鼻涕会顺着流下来，即将过界时，他吸溜一声，会麻利地将过江龙吸回去。
家境贫寒的老七，从小不失志气，这厮在小时候就很霸道，仗着一家子堂兄弟混社会，10岁的时候就敢出没小学门口勒索小学生钱。
4
令人惊讶的是，三个月后他居然转学来到我们身边，成了比我低一年纪的学生。
大概是出于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丛林法则，自从转学到这后他没在学校校内找小学生麻烦。
偶尔，我们上体育课还能相遇。偶尔四目相投之际，他会哼一声:看个卵呀看。
他知道脚上的球鞋是我的。
他剪着平头，就像动物园里的平顶猴一样的平头，穿着脏兮兮的白衬衣——应该叫灰衬衣，常出没于厕所抽烟。
一度我们都觉得他很牛逼。
但是当他每周升国旗时也和我们一样戴上红领巾的时候，我们被这巨大的心理差、视觉差震惊了。
5
放学后，我们曾三三两两去游戏厅打电子游戏。最不乐意的就是看见老七也在里面，因为他爱命令式的威胁人拿币给他。
一旦稍有犹豫，他就会骂骂咧咧的从凳子上猛的弹跳起来，直接掏你的口袋顺便赏你两耳光，再狠狠踢你几下。
我就曾经见他把个学生打出鼻血，下手又狠又快。
所以，这家游戏厅基本都是他在混。
连那个帮老板看店的小工被他几个当社会人的堂哥打过一回后，见到他都要讨好的喊他七哥七哥。
6
五年级的时候，老七已经有了个跟班。
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在学校时帮他做作业，放学后帮他背书包，献殷勤的七哥七哥的喊。
那跟班恰恰是他们班上成绩好的，白白净净戴个眼镜。
或许是他也觉得老七牛逼吧，他对老七历来是必恭必敬的。
于是，我们大家又看到了一幕:
老七在打着游戏机，街机摇杆旁放着一碗蛋炒饭。他打几分钟，过关画面出现时，趁间隙，就用勺子挖一勺，往嘴里送去，两只腮帮子往复的运动。
老七的跟班就站在他后面，老七转头赏赐的说:你也吃一口。
我们看到，跟班受宠若惊，端起蛋炒饭，小心而又满足的舀了一勺子——声音都要呜咽了:谢谢七哥。
那跟班自从跟了他，慢慢也变坏了，也会欺负人了，成绩下降，最后连初中都没上完。
这个场景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直到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才惊觉，我们身边也有这样乐意当跟班的人，对所谓的强者示弱，对弱者却又借所谓强者的虎皮加以欺负。
7
其实老七是有机会变成好学生的。
他们班来了个姓罗的老师。老师刚从师范毕业，教体育之余，酷爱书法。
他惊喜的发现，老七居然在学了毛笔后，写得像模像样。于是他便刻意引导老七练习书法。想借书法的契机完成坏学生的伟大转变。老七的书法还曾经一度经常放在宣传栏里展览，落款叫“杨德彪”。
罗老师还经常各个班级的表扬他，老七甚至会出现羞涩的表情。
老七最听罗老师的话，上他的体育课温顺得像小绵羊。
因为从来没有老师这样对待他，给他那么多温暖。
他甚至会和我们共同上体育课时，客气的把我们踢飞的球捡过来踢还给我们。
可惜的是，罗老师调走了。
老七很快又还原成了那个人人厌恶的坏学生。
8
后来，大家都小学读完上初中了。
再后来，听说老七上了初一就退学没读书了，混社会去了。
一次在街上偶遇，老七长高了，手臂上雕龙画凤，用蓝墨水纹了身。
他细细的脖子上戴着条大金链子。脸上还有条狰狞的刀疤，更是添凶相。
再后来，听说他犯了大事坐牢了。
据街坊说那狗日挨千刀的要被关很多年。
9
再见到老七时，我已经大学毕业，上班1年。
记得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我们一群小学同学聚会，喝完啤酒后，大家相约去溜冰场溜冰。
十七年前的郊区，旱冰场早已所剩无几。
那些年头旱冰场是少男少女恋爱的圣地之一。
旱冰场爱放beyond的《真的爱你》，水汪汪的前奏响起，无数男女便会在里面追逐翻飞，尤如哪咤踩着风火轮。
老七刚从牢里出来没多少日子，无事散心瞎逛。他穿着件短袖背心，歪着嘴角叨着烟，脖子上依然戴着明晃晃的大金链子，灯光下刺眼。
他也是来溜旱冰的。
我们中眼尖的最先看到他，说:你们看，老七这狗日的还会溜冰。
我们中间还有个相熟的上去和他寒暄。
我们不约而同都发现:老七明显老了，发际线也往后生长。看得出在牢里国家对他的教育。
但那凶残的模样仍旧没有改变。两只眼睛仍然贼兮兮滴溜溜乱转。
正在我们准备换鞋也下去溜冰的时候，忽然那边一阵骚动，老七居然去疯言疯语的调戏别人带来的女生，结果被3个头发染得像火鸡一样的非主流围住。
很快他们便互相问候对方母亲的生殖器官。
紧接着听见老七骂了串脏话，扇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又把烟头用力的弹到人家脸上。
那群非主流中挨打的那个当时懵逼了，明显的愣了一下。接着弯腰，操着把塑料凳子，往老七脸上甩过去。
原以为老七会躲开。
可是老七结结实实的挨了下，鼻血都出来了。
他气急败坏，吼了一嗓子上去就撕打开来。
一群非主流围着揍他。老七顺手弄到个啤酒瓶，把对方一个冲最前的开了瓤。
顿时场面乱了，那群人中有人亮了刀了，就追着他砍。
老七爬起来就跑，没跑两步，就摔了个狗啃屎。
原来是穿着旱冰鞋的，行动不利索。
但他也算了得，立马爬起来，往外就窜。边窜边喊:救命救命，打110，快打110！
老七忘记了，这早已不是他的江湖。
古惑仔喊打110电话报警。
真的是非常的黑色幽默。
10
没有人打什么110。
那群非主流冲出去一直追着他杀。
旱冰场200多米外就有个派出所。
据说，老七足足被砍了二十刀。
一地上都是血。
据说，老七断气的时候，已经快跑到派出所附近了。绑在他脚上的八个轱辘的旱冰鞋，严重的限制了他的逃生。
那群非主流看出人命了，一轰而散。
当然，后来一个也没跑掉。
全被法律制裁了。
11
那个老七就这么从世界上消失了。
听说，他家人没一个能接到通知来收尸的。
因为他父亲坐牢后，母亲改嫁外地。
亲戚中堂哥堂弟大叔二伯的，一大家人基本都是坐牢吃国家饭的。
后来，我也才知道，老七小时候的行为台湾那旮旯叫“霸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