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力传》:他人即地狱 他人即天堂
2017年4月21日 星期五
片名:西力传(1983) 导演:伍迪·艾伦
德国,学生宿舍
《西力传》不过79分钟,却高潮迭起、惊喜不断。在由访谈、影像、新闻稿等元素营造出的纪录片风格中,伍迪·艾伦虚构了一个颇具象征意义的故事,它荒诞、充满戏剧性,却又刻骨地真实,片中人物的恐惧与安慰,我们似都感同身受。
影片的剧情大致可以划分为三段:
1.Zelig的“变色龙”病症:乐手、医生、学者、中国人、印第安人、非洲人...从生理特征到行为模式,他可以迅速转变成自己正在接触的人群的样子,原因是:“It's safe.I want to be liked”.
2.尤朵拉医生对他的精神治疗,二人互生情愫,Zelig康复;
3.Zelig在丑闻曝光后不堪重负,再度病发,从公众视野中消失;尤朵拉在纳粹队伍中找到Zelig,二人架机逃亡,Zelig成为完成飞越大西洋壮举的英雄,与尤朵拉终成眷属。
伍迪·艾伦以一种非常具象的方式表现出了人们普遍的困境:我们渴求被他人接纳、被爱、被认同,但为了获得这份来自群体的安全感,我们不可避免地要抹去一些个人的特质,把自己烙进由外界价值体系与评价标准构筑的模具里,在不同的环境和对象面前,呈现出不同的面孔与状态,从而完成对群体的迎合。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可以保持个性的完整与真实,却难以在与他人的互动关系中“独善其身”,这是为什么尤朵拉要将Zelig封闭在一个几近与世隔绝的乡村小屋里治疗,也是为什么面对铺天盖地的审判、指责与流言蜚语,已经康复的Zelig会旧病复发。
自始至终,Zelig都是一个被观看、被诠释、被对象化的客体:在大众眼里,他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是对猎奇心理的满足;在商人眼里,“changing man”的表演及其衍生的产品,可以带来巨大的商业价值;在医生眼里,他是一个罕见的病例,一个或许能助他们名扬四海的研究对象;在媒体眼里,他时刻牵动着舆论的神经,对他的报道占据着头条;就连以访谈形式出现的那些响亮的名字:索尔·贝娄、苏珊·桑塔格,他们的言论又何尝不是Zelig所面对的“他者”的一部分。
Zelig不仅被观看,也在被塑造——被外界和他人塑造,也被自己塑造:他不断“变脸”,强颜欢笑、言不由衷,试图迎合身边的每一个人;丑闻曝光后,他由“当红明星”堕落成整个社会道德体系的破坏者,一个臭名昭著的流氓、罪犯;而驾机逃亡后,他又一跃成为飞行英雄,接受市长的接见,光荣地乘着小轿车向街边热情的人民挥手致意。
所以,当尤朵拉在新闻片里发现纳粹队伍中的Zelig,我们叹服于伍迪·艾伦的精巧设计,却又同时感到这在意料之中:当一个人无法承受自己被驱逐于群体之外的压力时,他只能选择将自己完全熔入集体之中,成为链条中的一环。对群体认同感和安全感的渴望让人“逃避自由”,成为“乌合之众”,甚至犯下“无意识的罪”,像是在电影《浪潮》中,唯一清醒的女主拒绝穿作为集体象征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她因此被驱逐,而其他人则陶醉在集体的幻象中走向疯狂。
在群己之间,要么湮没,要么放逐,要么在二者的边界上被疼痛地撕扯。被接纳的代价是自由,自由的代价是孤独。他人即地狱。
尤朵拉对西力进行治疗但伍迪·艾伦仍给了我们光明,他让Zelig拥有了尤朵拉,拥有了湮没、放逐、撕扯之外的第四种可能:在爱人面前,成为真正的自己。
尤朵拉对Zelig的治疗与寻找,逐渐剥离了他的伪装,并让他得到了真正的救赎。在无条件的爱与信任中,我们得以安心地成为自己。即便地狱仍然存在,可你也同时拥有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