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相

       山风挟起烟雨，朦胧了翠色竹林。佛前菩提，静听木鱼声声透人心。

       今年过年时候，一家人上径山寺祈福。犹记得儿时的径山寺算是破旧，我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乖乖地拜完菩萨、上好香，看母亲还在佛前念叨，便总爱去找和尚聊天。不同庙里的和尚很不一样，同一个庙里的和尚也不同。有的和尚谦逊有礼，低着头，说话少；有的和尚会十分郑重地回答我的问题，不拿我当小孩子看；有的和尚面露不屑，不愿与我多言；还有的和尚乐呵呵的与我聊了开去，活像个弥勒。很是有意思。

       我不能算信佛，只是觉得，尘世滚滚，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劝人向善，他们传承一脉文化，他们思考感悟世间万千，这样，很好。除此之外，对一些人来说，在无比难熬的日子里，能有这样的一处心灵寄托，也不失为一种救赎。我问和尚的问题里，有一个看似好笑的问题：这么多人祈福，菩萨们忙得过来吗？我想，不能。于是我虽年年和家里人一同去庙里，许的愿却从未变过——但求平安顺遂。中考、高考前长辈也曾领着我去拜文殊普贤菩萨，我去之前确是想好了要菩萨保佑我考进年级前一百，可当真进了庙、到了佛像前、真切地自问内心所求，那些腹稿却霎时苍白无力。于是叹了口气，再次求了个——平安顺遂。菩萨们已经很忙了，不能再劳烦他们：我当时心里如是想。不过说来上了大学以后，我倒是多有叨扰药师菩萨：我将来想要做个好医生，天下病痛太多，您若是太忙了的话，可以托给我。却是发自内心。

       这一次，我和哥哥各求了一对莲花灯。哥哥进了殿里，便把灯点在了左边的供桌上。我看看左边的供桌，看看右边的供桌，又看看手里的两盏灯，不禁犯起了愁——怎么放才好呢？我一转头，看见一旁做了个坐姿随意的和尚，心中一喜。“师傅，我这灯该怎么摆比较好啊？”我上前便问，心想和尚该是知道这放灯的规矩的。只见和尚他拱了拱袖子，倾了倾身子，眉头一挑张嘴道：“哈，你着相了，心意到了就好了喽，扔垃圾桶里也是一样。”

        这、这……这！怎能这样？！我被说得呆在了那儿。眼泪也不争气地在眶里一转。心里隐隐想要反驳，却终究起不了火苗。因为，他好像，说得没错。

        “哗哗”的雨水声好像盖过了周遭的一切声响，像是要把这尘世的一切都涤得干净敞亮。伸手接雨，触之微凉。我似乎总是太过在意事情完成的形式、呈现出来的效果、旁人心中嘴上的评价，终日心忧，自缚手脚，反噬本真。心中微动：这样的和尚，倒是头一遭见。和尚他说得好啊，我着相了。

        ——不过灯还是要点的。我便随心而动，把两盏莲花灯点在了左边的供桌上，和哥哥的放在一块儿。

        檀香入鼻，山雨稍歇，天色微霁。木鱼阵阵，正是那和尚在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