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亚拉的《梵高》,喊不出的孤独
皮亚拉的《梵高》,喊不出的孤独
关于梵高的影片有很多,这里介绍的是法国导演莫里斯·皮亚拉在1991年拍摄的作品,片名就叫《梵高》,人们又叫它“皮亚拉的梵高”。
之所以这么叫,一方面是为了区别于其它叫《梵高》的电影或记录片;另一方面则因为这是一部典型的皮亚拉的作品。在这部影片里,皮亚拉既是导演又是编剧,拥有绝对的创作权。影片展现的既是他对于梵高的极其个性化的解读,也是皮亚拉个人思想和情感的投射。
作为一个长片导演,皮亚拉可谓成名甚晚。在幼年以及青少年时代,皮亚拉热爱绘画,却屡屡不得志,后来就把兴趣转向了纪录片和短片拍摄。41岁,他拍出了第一部剧情长片。直到1987年,62岁的他才凭借影片《在撒旦的阳光下》获得金棕榈奖。
2003年,皮亚拉逝世,留下了十部长片作品。去世后,他被认为是法国当代最杰出的导演之一,法国总统希拉克称他为“以光影探索人的灵魂的艺术家”。但在活着的时候,皮亚拉是孤独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作品都不被影评人和观众喜爱,人们认为他的电影冗长暧昧、令人发困。甚至在金棕榈奖的颁奖现场,台下给予他的都是一片嘘声。为此,这个62岁的导演对着台下愤怒地喊:你们不爱我没关系,因为我也不爱你们。
《梵高》是皮亚拉在66岁时创作的一部作品。讲述的是梵高生命中最后的67天。
这部影片中,皮亚杰采用的是顺叙的时间线——这可能是他早年拍摄纪录片所留下的审美习惯。因此,《梵高》的戏剧性和事件性就显得乏善可陈了: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梵高过去在矿区当牧师的经历、他和高更的情感纠葛、自己割了一只耳并被送进精神病院的过去种种,都发生在这个时间段之前。而这一切,都讲不到了。
这部电影能讲到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梵高开枪自杀。但是就连这一件事,电影里都没有讲清楚——上一秒我们还看到梵高在对着镜子刮胡须,下一秒就是他就捂着中枪的腹部走向一棵大树了。
如果这些事件都不讲,那么这部超过两个半小时的影片到底在讲什么?
就让我们顺着时间线看下来吧。不过在看片之前,我们还是得先了解这段时间的历史故事,因为导演不一定会告诉你。
1890年5月21日,梵高离开待了一年的圣雷米精神疗养院,一个人来到巴黎北部瓦兹河畔的奥维尔小镇,接受住那里的保罗·加歇医生的医治。同年7月27日的傍晚,梵高将子弹射进了自己的腹部。30个小时后,梵高逝世,享年37岁。
这显然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是皮亚拉却是以一种不动声色的旁观者态度来讲述这个故事的。
在影片中,梵高的耳朵并没有少一只——最近的发现表明,梵高在1888年的确是割掉了自己的整只右耳,而不是像后来人们说的那样只是割了耳垂。
此外,梵高的形象也不糟糕,虽然很瘦而且有些驼背,但是却显得干净清爽,不但没有像另一部早一年上映的电影《梵高和提奥》里那样有一副黑黑的脏牙,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白净儒雅。
他的性情也没有那么粗俗,他的眼神中也没有那种疯狂的光芒。因此,在影片中,梵高有了一个爱慕者,一个粉丝,那就是保罗医生的女儿玛格丽特•加歇。
于是,在这短短的67天里,影片里的梵高经历了一场恋爱。麦田里,年轻的玛格丽特献出了自己身体和感情。然而,新鲜的爱情只能给予梵高一时的慰藉。对于梵高而言,内心的孤独犹如万屡火焰,只有在烈日炙烤的麦田里作画时,只有沉溺于包括玛格丽特在内的那些美丽年轻的肉体时,才能让他暂时忘却灵魂被灼烧的痛苦。
玛格丽特也渐渐发现了这点。
在风月场里,梵高和弟弟提奥一起寻欢作乐,寻找梵高而来的玛格丽特跟着梵高上了楼。再度下楼之后,她一边看着他继续和别的女人调笑,一边慢慢扣着紧身衣的扣子。之后,手风琴师应梵高的要求清唱了一首讲述战场的名为“红山”的歌,歌里唱到:所有在这里奋斗的人,注定将会死去。现在这里变成了葡萄园,当你喝了这里的酒,就等于喝了你兄弟们的鲜血。
一夜狂欢之后,清晨时分,梵高和女孩坐上了回小镇的列车车。在无人的车厢,两人又进行了一次肉体纠缠。
随后,毫无征兆地,梵高独自坐到了女孩身后靠窗的位置,弓着背直愣愣地侧看窗外。
觉得莫名其妙的女孩坐到他身边,问他,你怎么了?
梵高一动不动。
女孩上前抱住他,说:我希望你爱我。
梵高还是一动不动。
女孩问他:我做了什么吗?
还是一样没反应。
女孩被激怒了,开始推搡他,咒骂他,说他是疯子。
女孩站起来要走,梵高并不转过脸,只是拉她坐下。然后自己站起来往后排走。
这一段场景仿佛让人看到梵高的内心。
我们可以猜测,激情褪去后的梵高,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是个空心人,无力爱人,也无力承受别人的爱。但是,他依然不能忍受别人离开自己,宁愿自己离开。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梵高和弟弟弟媳之间的关系正处于一个微妙的阶段。弟媳生了儿子,并用梵高的名字来给儿子取名文森特。她向梵高表示,从此,弟弟提奥要供养两个文森特,一个是他,一个是这个孩子。
然后是某天早上,梵高对着镜子洗漱了一番,离开了旅馆。傍晚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腹部中了一枪,鲜血淋漓。
两天后的清晨,梵高躺在旅馆的床上,对弟弟提奥说,我有点饿了。提奥下楼去给他弄吃的,再上来时,梵高已经蜷缩着侧身死去了。提奥缓缓直起身子说: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提奥去结账,加歇医生和他说起梵高留给他的几幅画,有人过来把死亡证明交给提奥,店伙计各司其事。突然,影片中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旅店的老板娘被木板砸到了脚,她尖声喊叫起来,人们围上来,搀扶的搀扶,揉脚的揉脚。老板娘把脚放进水里,呻吟着对那个帮她揉脚的伙计说:我从未让人碰过我的脚。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对比: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从来都是喊不出来的,能喊出来的都是一些皮肉伤。
影片的结尾部分,奥维尔小镇的人们继续生活。酒馆的院子里,仆人们开始劳作,家禽四处走动,孩子们在玩跳格子游戏。路上,玛格丽特•加歇遇到了别的画家并与之攀谈,他们提到了梵高,这个曾经疯狂爱慕过他的女孩称之为“我的朋友”。
这就是皮亚拉的《梵高》。导演花了158分钟,给自残后的梵高重新安了一个右耳,给他穿上白衬衫和马甲,想象了一个动人爱情故事及很多生活场景和对话,讲了一个冗长而琐碎的故事。看了他的电影之后,有的人说他是在胡说八道,篡改事实;有的人却说,皮亚拉是一个现实主义导演,《梵高》也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