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 西洋骑士对中国风车

徐晓东

和上一次击败太极拳师雷雷相比，这一次徐晓冬重新出镜击败咏春拳师丁浩，所激发起的公众反应显然要弱了许多。除了最初几天流出了几个现场视频外，很快也就悄无声息了。虽然不断有新闻强调指出徐晓冬并不是格斗界的一流高手，但网民们显然在西洋格斗术和中国传统武术的对决中已经做出了选择。假如这样的故事继续发生，也许人们会回到中国国家男足的转播屏幕之前。虽然没有人对结果抱有疑问，但毕竟还有机会看到苏亚雷斯、贝尔这样的世界顶尖球星。对任何一场胜负早已确定的比赛来说，只有场外的故事才是人们真正关心的重点。

要是继续来争论格斗和传统武术之间孰强孰弱的问题，好像是立了一个风车来和自己作战。但我们把视角放远一点，你会发现这个似乎不成为问题的问题延续了一百年一直在提问之中。今天人人都知道历史上义和团事件里“你有科学，我有神功”是多么可笑的口号，但关于神功的神话却从来没有减少。看上去自己都没有把金庸的武侠小说当真，但是总让你觉得身边有很多依旧把童话当做现实的人。

其实未必有，没人傻。你看闫芳大师轻挥衣袖就使得一排年轻壮汉摔倒在地，任谁都知道是在演戏。闫芳何尝不知道？实际上，那些佯装不知的人比旁人要清楚得多，他们非但知道其中的真相，更知道真相背后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恰恰就是旁观者无从获知的了。所谓江湖，就是你往里面一扎，看不见头，也看不见脚，却自有一套生存法则。武侠小说的精义，恰恰在于武侠不止是打打杀杀的暴力游戏，其中微妙之处，需要侠客们自己去亲身体味。

武字的字形，就是止戈之形，化干戈为玉帛本是中国功夫的奥妙。人们看到了干戈，却罕有人观其玉帛。何谓玉帛？古来两国相交，以玉帛为礼，讲的就是彼此间的利益交换。孙子兵法也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最高兵法，最终仍旧是一个“屈”字。我的目的是要战胜你，用干戈来战胜，不如用玉帛来战胜，施以薄礼，换取胜利，其背后的逻辑依旧是一个胜负的逻辑，强者还是强者，弱者仍是弱者，只不过钟鼓礼乐，不讲打打杀杀而已。从这点来说，徐晓冬确实未曾胜，丁浩也未曾败。

只不过，到了今天，胜负逻辑早就不是现代文明所追逐的目标。你看奥运会五环火炬，所高扬的本就是人类自身的尊严和价值。所追求的的目标在于无论是哪一方取得胜利，都是人类精神的凸显。这个世界上，和平和友谊已经成为了当今世界所追求的基本目标，哪里还有以谁战胜谁为光荣？要是中国功夫和西洋格斗之间确有两套不同的评价原则，那就可比橄榄球和英式足球，本来就不必争高争低。同样是格斗术，有谁见过拳击手和相扑手去一争高下的？本来就是两套规则。假如对方比你弱小就可被消灭，那美国拳王多半能踏平天下武馆。但真要无规则搏杀起来，哪个又是机关枪手的对手？

说到底，徐晓冬也迂腐透顶，中国功夫固然无非强身健体术，难道格斗术就不是？有谁会当真傻到练一身好武功去行走江湖？别说没有人陪你打，国家法律也不见得允许。网民看个热闹，逐渐看热闹的心思也淡去了。再抬头看，连风车都没有，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尤雾

2018年3月25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