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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II与发小一家的往事

2021-12-27  本文已影响0人  闲庭信步_e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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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门

小时候我在咸宁巷老家住时,门楼左边有道横巷,发小阿凯就和他伯父住在那里。他和伯父两家共用一个厨房和厅屋,厅屋大面归伯父,阿凯家住了小面。

阿凯长得白胖,小眼晴笑起来就眯成一条线儿,特别是走路常带扭儿,抛石子玩跳绳比女孩子还溜,大伙就叫他做“妞”。我从不苟同。

阿凯的父亲叫连云,长得虚胖,笑起来像一尊佛,排行第四,虽与我们不同姓,我仍学发小一样,叫他四叔。(我们当地避尊,称父为叔)彼时他在农机厂上班,身体却似先天不足,经常处于病休状态,加上口舌细碎,不讨孩子的喜。他母亲虽是务农,但出嫁前是读过一些书的,讲话入理,几个孩子都愿与她亲近。为这,四叔心生嫌隙,对老伴耿耿。

我们两家有一定渊源。

我祖父以前很穷,住过岩洞,后机缘巧合跟师父学了阴阳,接过衣钵后渐渐添置回薄田,娶回大祖母。据说大祖母耳聋背驼大颈脖,眼睛还不利索。

发小阿凯的祖母也是大颈脖,还患间歇性精神病。这些老辈上的事,我只是依稀听闻,我只知道,彼此两家走得很近。分田到户后,大家结成了互帮对子,很多农活都是一起做的。

我们巷子里的老家很老旧了,父亲把堂屋后面的一间开辟给我和哥哥住,这是一间房中房,四处没有窗户,没有采光,白天进去,如不打灯也是看不清东西的,我们称之为“黑屋”,好在八十年代用上电灯后,黑屋算熬出了头。

阿凯是我黑屋的“舍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与我们混住。最初出主意的,大概是母亲吧。阿凯脚下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全家六口人,就挤在一间卧房里。

我们家的晚饭很迟,全不像邻居五爷家有专人弄晚饭,收工的人一回到家就可以坐等饭食。在田地干活时,往老家方向看去,簿暮时分第一家起炊烟的,基本就是五爷家的。这让我很羡慕,就像羡慕他们家有个栅栏的阁楼,和里面藏着很多图书一样。

吃了晚饭,在门口的石墩玩会,如果这会儿阿凯还不进来,我就会走过长长的青石板巷道,踅摸去他们家等他。

他们家的晚饭经常比我们的还晚,千头万绪的农活拘绊后,晚饭,是最放松的时刻。

有一次正逢他和他伯父两家同在厅屋两头各自用餐,婉拒了他们一番热情之后,我就在边上的长凳上看小人书出神,不曾想他伯父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待我朝他那边看去时,只听得三响连环屁清脆,引得两桌轰堂大笑……

他伯父大号叫连贵,是个兽医。苗条黑瘦,长着稀疏的细胡,与他弟弟连云的肥胖反差很大,平时老板着个黑脸,像别人多借少还似的。常见他背着个兽医袋,老旧中山装的上口袋,永远都别着一支钢笔。走路带风,常常走村窜户帮阉鸡和猪。他大儿子两个脸蛋又大又圆,红扑扑的,人们常说是吃多了阉下来的蛋蛋给补的。三年级了,还一天流鼻涕,两条外挂的玩艺流长了,再长了,眼看似要掉时,他一吸气,又哧溜一声回了去,就被村里的人安了个“薯粉”的外号,至今还叫着。

生产队时,连贵爱吹笛。大伙抽烟歇工时,就起哄让他吹几曲解乏,这哥们说,吹倒是可以,要折算回工分,不能我一人出力任你们坐享。后来村里人把这事嘲成了歇后语:连贵吹笛--工分就。

某一年过年,我见到他们家的上联写着“花开富贵连连贵,竹报平安国国安”,应是出自连贵之手,把他小儿子国安的名字也镶嵌了进去。

现在回想,阿凯大伯的种种举动,想必是要证明自身心智不受患病的母亲影响。四叔倒不去刻意什么,除了身体的缺欠,平时吃喝乐呵,我行我素。

我们老家各村有惯节的风俗,那个物质匮乏年代,去吃节是改善生活的理想选择。四叔不仅去,还提前去。别人吃节习惯做甩手掌柜,掐点而去。而四叔去吃席,一般早上就去,也顺便帮主家做些活,他做得一手好酸菜,刚好派上用场。当然了,能捎带吃上两餐。后来被村里人传了个:“连云吃节--赶早”的歇后语。

我们搬出了咸宁巷后,阿凯还继续和我们搭铺。彼时,他们家选了更偏辟荒凉的上寨做宅地。宅地附近有条深沟,晚上常会发出异响,甚至传说有个拄拐的黑影出没,四母不乐意了。四叔说,起好了房就买个电视机回来,到时整个上寨的人都会来家陪你看电视,还怕什么拐杖鬼?哦,是了,那是电视机是稀罕物,全村也没有几台。

父亲去世后,立碑的时辰是凌晨的。那时四叔自告奋勇,带着我和几个堂兄弟,披着雨布在山地守了一夜,他是当中唯一的长辈。那时我哥、阿凯还在上大学。

四叔酒量极深。有一次,继父和哥哥都在家,村里一干人在我家猜拳斗酒,他则在一边自饮陪着。当两边的码声停了后,他问:“为什么不继续?我很喜欢看你们猜码热闹的样子。”

两方表示都不能再喝了。四叔说:“这样吧,你们尽管猜,哪边输我都忙喝。”于是两边的猜码声又响起……他又获得了“连云猜码--两边顶”的美名。

及至大女儿夫家来“四味”订日子,四叔还蒙在鼓里。就向我母亲抱怨到:这么大一件事,我是主人恁地都不知?家里那个长头发做得太过火了!母亲只能打马虎眼:就当是做个不管事的王爷,不挺好的么?

其实,四叔并不是个不管事的,当年他大儿子、小女儿读大学,最困难时,甚至扬言要卖掉囤着准备起房的钢材来缴孩子读书。这和阿凯他祖父当年卖掉自己的长生(棺木)供儿子读书一事成遥相呼应。

我继父是个小包工头,各方为他家周全。四叔穷则思变,由于做得一手好酸菜和灯盏糍,四五十岁的他,开始了小本“生意”,学校旁、圩亭边风里来雨里去,逐渐扭转了困局……

岁月如歌,悲欢谱就。

五六年前的年初四,我接到阿凯的电话,问了我血型后,说他母亲住院需要血小板,我二话没说,直奔血站去……

阿凯干活又快又糙,我们两家田里的活,都是一起互做的。我和他比谁插的田快,比谁踩打谷机猛,比谁挑的担重。我也是在她母亲的慈爱下长大的。后来,他母亲终是没抗得过,花了很大代价后,还是走了。在四母灵前,我忘情地痛哭了一场。

四叔说,斗了一辈子,如今你四母走了,家就空落落的,一点都不习惯!

如今,发小阿凯在省城干得风声水起,妹妹在某经济大省的一个高中内任教,经常参与高考阅卷。闲得无事时,年近八旬的四叔去子女家住住。孩子们都不再嫌弃他的碎嘴了--有个老人唠叨,甚至训斥,有时想想,还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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