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言愁（十三）

书文张着嘴艰难地喘息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脑袋里出的血已经严重地堵塞了他的鼻腔、耳朵、口腔。急性脑出血发现至今已经第四天了，长子洪江连续为书文转院两次，医生都拒绝开颅手术，书文毕竟已经八十五岁了，治愈率为1%。

桂兰当机立断，给儿子下令：把你爸活着给我带回来，死也要死在我这屋里。洪江是个孝子，当他坐在救护车里守着父亲往家奔的时候，他哭得肝胆俱裂，涕泗滂沱，他知道父亲马上就要离开他了，他想花钱给父亲治病，他想给父亲把屎把尿，只要他能活着。可是，书文连走都不想拖累儿女。

二儿子一家、大女儿一家、小女儿一家、外孙一家、二孙子一家陆续都来了，书文到家后的当天晚上，外孙女也驱车从北京赶回来了，全都围着书文，书文这口气似是一直吊着。书文平生最疼的长孙女碧英、长孙子金石、给碧英看孩子的大儿媳百巧还在赶回来的飞机上。

其实，书文是清醒的，他深知自己大限将至，他要坚持，他知道自己不能睡。他依稀听见大孙女在对他说：“爷爷，你要等我啊，我正往回赶呢，让我看看你最后一眼。”他要等碧英回来，给她一个成全。血在喉咙里、鼻腔里、耳朵里堵着，他每喘息一次，都犹如万剑穿喉，他想再疼也要坚持下，因为很快就要长眠了。

“爷爷，我是碧英，我回来了，你要是听见我说话就眨眨眼睛好么？金石和我妈也都回来了，都在这呢。”

守在书文身边的亲人本以为书文没有意识了，就连医生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就在碧英撕心裂肺地对书文哭诉出那几句话时，书文的眉头使劲地蹙了蹙，并睁开了眼睛，眼珠已经接近灰白色，两行清泪沿着书文的眼角滑了下来。

与此同时，急重的喘息声逐渐弱了下来，书文孤身一人至此，从小亦孤苦伶仃，现在有这么多颗热乎乎的心围着他，书文此生再无憾了。

只一瞬间，书文眼前呈现的是茂密葱郁的树林，清澈见底的河水从树下流过，能看见河里的白鱼。书文想自己死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么？可是眼前的景象这么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