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说】犬命(1)童年颜色
童年记忆已泛黄,回首望去神黯伤。
莫言人非不见物,唯见空楼寂寞郎。
犬,狗也。命贵的,宠于人家,安乐一生。命贱的,浪在街头日日饥寒,更惨的则沦落狗肉铺被人屠戮消费。
普通的人一般是智力胆识情商皆为普通才能活的那么平凡。也正是这些非常普通的凡人们自己捧出了老板,领导,主宰和霸王。然后再被这些站在塔尖的人死死的踩在脚下,唯唯诺诺为隶为奴。有的,开开心心忙忙碌碌,被上层眷顾提拔为吏,左膀右臂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主子做尽剥削的事情。些许他们之中那些听话又办事靠谱的便成为了上层之下的中层,谓之官。因为有了太多的下层普通人,所以官吏们之下又会有第三、四五六七八层,如此渐渐复杂而又恢弘的社会生态就这样形成了。
苟小新,1982年出生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
由于小苟同学脑袋太大,妈妈生了他就去世了,于是他的粑粑就独自一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了。
小苟同学挺争气的,在他爸爸光荣下岗的1989年很特别的考入了家附近的一间民办小学。因为他7岁的时候已经懂了分数小数的概念,让老师很是喜欢,老师白树荣曾经说过小苟是他从教二十多年以来难得一见的数学天赋极好的苗子。
也许,在小苟7岁那年,他的确在同龄娃儿堆里,算得上是个天才,未来很可能成为社会之塔的上层人物。为此,他的爸爸老泪纵横的为之欣慰。
三年后,期末考试结束了。
“苟小新,七十三分!”老师白树荣近五十岁了,哆嗦成了个筛子,脸色铁青的吼了一声。
“怎么搞的!应用题全错了!你脑子变成狗脑子了?就知道吃?”老师接着厉声斥责着苟小新,接着把试卷扔到了低着头的苟小新头上。“就算对了一道卖鸡蛋的题,拿走!”
苟小新顺着脸接过卷子,头皮发麻。
小苟同学心想:“这下完了,游戏机肯定没戏了。“他和他亲爱的奶爸老苟约定了,如果期末考了双百分的奖励就是一台小霸王游戏机。
小苟从来就没担心过自己的数学成绩,太简单了,随便都是九十几分,认真点考个一百也是经常的事情。他为了这个期末奖励死磕了一个学期的语文,真的让他的语文老师刮目相看了。一般都是七十几分的,这次竟然考了九十分。因为作文基本没有满分,小苟早已如意盘算好了怎么说服老爸给他买游戏机了。当然,那得是他数学考满一百分的前提下。
当天小苟恍恍惚惚的在学校混了一天,因为第二天就放寒假了,其它的小同学都高兴地飞也似的跑回了家。教室里就只剩下考了平均59分的王全军和他了。
王全军是小苟的好朋友,也是一个院儿的孩子。
“癞皮狗!都怪你“王全军对小苟同学怒目而视”让你写完给我抄抄,你也不给!这次再留级我爸得揍死我!“
”滚,让你抄,也是不及格!“小苟哭了。
“操!”王全军一脚踢到了小苟坐的凳子上,小苟一个趔趄躺到了地上,哭的更厉害了。
王全军却乐的弯下了腰,三年级的他人高马大的,跟个小伙子似的。手扶着小苟的桌子低头看着他“哈哈哈,你个娘们儿!还哭上了。“
”起来!不就是一顿揍么,回家了。我就不信你爹打你比我爹还厉害。吊着打,知道不?“王全军扶起了坐在地上的苟小新。
“才不是,我的游戏机没了!”小苟起来揉着眼泪说。
“啊?”王全军瞪大着眼睛问“你爸答应给你买了?”
“对啊,得考俩一百才行。”小苟扭头看着小军,那表情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我去,真是可惜了了,没了!”很明显小军这会儿比小苟更懊恼,因为小苟的东西从来都是跟比他大两岁的小军分享的,除了这对儿小哥们关系好,还有就是小军一直以来都是小苟的保护伞。王全军个头高,力气大,脑子活打架手又重,高年级的学生都不敢惹他。倒不是因为笨,王全军很聪明,就是特别贪玩,上课三心二意又不写作业练习,所以学习成绩非常差,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纯粹的学渣。
“唉,算了。走吧走吧,我都饥了。”王全军拉着还在揉眼泪的小苟也回家了。
白老师来家访了。
当小苟踢着个石子儿,一步三摇的晃着背后那个沉重的书包走到了家门口愣住了。他看到了白老师那辆破旧的二八式永久自行车。
小苟懵了,悄悄的扒着门框小心翼翼的探头往屋里看。
没错,是白老师。此刻他正在他家的客厅里和他的爸爸聊着他的学习成绩。
“小新这次考的那么差,我就是想了解下原因。”白老师翘着二郎腿坐在家里的太师椅上挥了下手上的烟卷。
“怪我,可能最近太忙了没空看着他,见天儿的跟着邻居那些个淘气孩子玩儿,让带野了吧。”爸爸客客气气认真分析着原因。
“嗯,你作为家长好好监督着,好苗子不能荒了哇,我还打算等他四、五年级教他奥数咧。“白老师灭了手上的烟头接着说道。
“虽然孩儿挺有天份,那就更不能荒废了。我还有事儿,我得走了,你忙你的吧。”白老师站起来准备走了。
“那您这就回了?吃了饭再走吧。您瞧都是现成的,等着小新回来没成想把您等来了。”
“不了不了,家有家有。”
小苟听了这两句话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躲到了家门口经常玩儿的废弃在那儿的水泥管子里。
“孩子让您费心了,慢走啊~”小苟在水泥管子里听见爸爸跟老师告别。
“回吧,别送了。”白老师自行车轮子从水泥罐子前面走了过去,小苟看到了哗哗响的自行车链条和轮子经过,不禁打了个冷战。
在享受了扫帚把儿和一餐冷饭招待之后,小苟揉着跪红的膝盖钻进了爸爸给他准备的温暖的被窝。这个时候已经11点了,爸爸这个时候已经出去摆摊卖祖传面条宵夜了。
小苟看着窗外如鬼魅般晃动的白杨树,心想爸爸应该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他已经解释了原因,但仍惴惴不安的揣测爸爸是否真生气了。他爱他的父亲,正如父亲爱他一样,其实小苟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一月份的夜,那么冷。
现在是深夜11点钟,路灯下忙碌着的苟爸手脚麻利的收拾了最后一位客人留下的餐具,拿着扫把正在打扫着他的新岗位。
城里十字儿是这个从小城市最为热闹的地方,从1990年开始,苟爸在这里经营面摊儿已经三年了。其实他现在的收入比做工人时强太多了,就是非常的累。苟爸每天清晨就得起来买菜,回来做了早点打发了小苟去上学后便开始忙活和面备菜那些事儿,一直到小苟放学回家才出摊,傍晚七点准时出现在老地方,风雨无阻。
老苟的手艺是正宗祖传的山西风味打卤面,小摊不大,两张小方桌,常常是坐满了回头客。他那个面,一斤面粉和五个鸡蛋,面色儿金黄又劲道!海带丝儿腐竹段儿,香蒜苗炒肉片儿,菠菜木耳胡萝卜,口笋木耳黄花菜儿,就凭这配菜都能让人馋个跟头。虽然两块钱加半斤粮票的价儿那是相当贵了,仍然挡不住这真材实料的绝味诱惑。有个姓刘的老主顾,曾经是老苟厂里的厂党委书记,文化人儿见多识广。他就爱吃老苟这口手工面,用他的话说:”见天儿吃,见天儿过年!退休了,就指这活了。”
书到这里不得不说下老苟同志这个红火小摊儿的来历。
在那个只会吹牛皮放山炮的赵厂长英明领导下,早早的就亏空了厂子。正巧赶上改革开放,新政策要求国企自负盈亏。于是那个曾经辉煌时期几千人的大厂率先精兵简政,一简再减。老苟这个政治觉悟不高,又没什么特别技术的普通工人就很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第一波戴上红花享受停薪留职待遇的人,自谋生路干个体户去了。也是塞翁失马,老苟现在虽然累点儿但没少挣钱,凭着老苟家传的好手艺,每月稳定大好几千的收入早就让老苟进入了万元户的行列,现在厂里的职工一个月也就几百元的工资。老伙计们都开玩笑的叫他“苟百万”,这其实也让老苟同志很是得意。
今天刘书记又来了,并且给老苟带来了倆坏消息。第一个坏消息,粮票要作废,叫老苟赶紧把家里的粮票都去兑了钱。第二个,厂里终于下达了下岗通知书叫他去领,老苟这回被下岗了。又想到儿子成绩不好的坏消息,老苟不禁叹了口气。
把最后一张桌子撂上了三轮板车后,老苟蹒跚的爬上了车,他弓着身子,屁股似坐非坐的浮在磨光了的三轮车座儿上,两条腿一深一浅使劲的蹬着脚镫子,身子远远望去就像个倒置的钟摆,有节奏的一秒左一秒右摇晃着。时而一阵寒风吹来,摇晃的钟摆便停下来,在昏黄的路灯光影下,老苟摘下帽子,一团团白烟便散了出来,擦了下头上汗,钟摆又开始晃动板车持续前行。白日里热闹的马路上,现在空荡荡静悄悄的,老苟挤出了个屁,像是寂寞的汽车鸣了笛。
刚才还气喘吁吁累到表情扭曲的老苟被自己屁逗的开心的乐了出来。
说是老苟其实他挺年轻的,但是因为生活艰辛,才30几岁的人看上去跟白老师差不多。性格温和的他,总是乐呵呵的,一笑满脸都是褶子,越发的显老。他乐也是因为刚才边走边盘算着日后的生活,小苟越来越大了,自己也攒了些钱可以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了,再拖人给小苟找个会疼人的后妈,完善一下这个不完整的家。买卖有个人能帮着,自己也不用这么辛苦。想到这些,老苟竟然憨厚的笑出了声。
“去他的,下岗就下岗,对老子有什么影响?”老苟大声的把心里最后的这点儿不痛快吼了出来,使劲蹬了一下板车脚镫子,随即消失在了这冬夜凛凛寒风中。
凌晨1点了,苟爸回到家看到小苟熟睡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妈妈,两只手投降姿势似的摆在了小脑瓜两边,眼角似乎还有泪痕。老苟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想着今天自己脾气太大,估计把孩子打疼了,鼻子一酸眼睛便湿润了。
“爸你回来了。”小苟也许是被爱抚惊醒,睡眼惺忪。
“睡吧孩子,爸累了,也要睡了。”老苟扭过头擦了一下眼睛。
“爸,我错了,我以后好好学习,再也不跟小军玩了。”小苟认真的补充着今天的保证。
“好孩子,睡吧。”苟爸回了一句。
“爸,游戏机还买吗?我...”小苟实在是太想要了,坐起来问。
“买,春节就给你买,睡吧乖。“苟爸声音有些哽咽。
“哎!嘿嘿...哈哈”小苟开心的答应了一声,再次钻进了被窝乐了起来。
小苟这一夜,怕是睡不着了。
“癞皮狗!”王全军远远的看见小苟,像平时一样大声的喊他外号。
“癞皮狗!!”苟小新似乎没听见,王全军更大声的喊。
“靠!”看苟小新没有停下的意思,王全军骂了一句便跑去追他了。
“小军。”小苟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扭头看到了呼呼喘气的王全军。
王全军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近前,没说话照着苟小新的胸口就捶了一拳。小苟柔弱的小身板哪堪受这一击,差点摔倒。
“聋了?”王全军瞪着苟小新,“喊你听不见?”一向以大哥自居的王全军哪受得了被小弟怠慢。只见那苟小新弯腰捂着胸口,挂在脖子上的书包耷拉到了地上,疼的直叫唤。
“疼死了,咋这么狠了?”小苟埋怨小军出手太重了。
“哈哈,叫你不搭理我。”王全军这个时候已经怒气全消,竟搂着小苟的膀子乐了起来。
“你留级了没有?”小苟仰着脸问小军。
“不留,过年的时候俺妈领着我去找白老师说好话拜年了,不用留了。”王全军挺得意。
“又给白老师送礼了?”小苟接着问。
“可不是么,还是两条大前门,白老师就好吸烟。”王全军这会儿得意的脑瓜子都晃起来了,脸仰到了天上。
“你咋没带红领巾,今天开学报到必须得带呀!”小苟揪着自己的红领巾问小军。
“啊!忘了...“王全军站住跺了下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着小苟急切的嚷了一句:“对了,寒假作业拿过来,给我抄抄!”
“你先去学校,我一会儿给你拿过来。”王全军抢过苟小新的书包拿走了作业。
苟小新又回头看了一眼飞快往家跑的王全军,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慢慢往学校走去。
糊里糊涂的,王全军迈进了四年级教室的门槛。其实他已经到了上六年级的年龄,留过两次级的王全军已经明显的比同学们都高大许多,过了个年他好像又长高了。
“报到!”王全军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白老师正在上课,招手示意他进来,然后一边操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念着课文一边用手指了指后黑板墙角。“知道!”王全军嬉皮笑脸很懂规矩的站到了教室最后面罚站去了。
白老师念了一遍课文,放下课本开了腔:“同学们,你们又大了一岁,到了四年级已经算是高年级的学生了。”然后端起写有革命标语的搪瓷茶缸喝一口水接着说:“以后都自觉点,再课迟的就站教室门口吧!“然后瞪了一眼罚站也不老实,嚼着泡泡糖跟后排几个捣蛋鬼嘻哈悄悄话的王全军。
“人有脸,树有皮,没皮没脸啥东西!”白老师文雅的骂了王全军一句,转身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板书。小军抓耳挠腮,低头无语。
很快就下课了,王全军回到了他的座位上,从书包里掏出了借来的作业和一块大大泡泡糖径直走到了小苟跟前。
“谢谢啊,这个给你吃,今天我带了两块儿。”王全军拿着泡泡糖在小苟面前摇了摇。
“走,解手去!”小苟没客气,接过来一边抠撕着糖纸一边说,“走!”小军又搂着小苟的肩膀走出了教室。这对小哥们真的就像亲兄弟一样,哥哥爱护弟弟,弟弟敬畏哥哥,在学校时形影不离。
那是一座猪圈般的厕所,简陋到稀稀拉拉搭起几根木头再铺了一些毛毡便当做了顶,而且就是这样的破顶也只是那一排粪坑才有的,四壁透风。一到夏天那种强韧的生灵便在坑中翻滚爬的满地都是,其中不乏有冒险精神的攀岩爱好者还能顺着墙壁爬的老高,肮脏污秽。就是在这样的厕所,小苟品尝到了好哥们的无根之水。
事情是这样的,淘气的两个孩子并排站着,和平时一样准备比试谁尿的远尿的多,这是男孩子的一种乐趣。
“人间大炮一级准备!”王全军掏出小鸟傻乎乎的看着小苟模仿着《恐龙特级克塞号》剧中的台词。
“人间大炮二级准备!”苟小新立刻心领神会,叉开腿放低身子挺起小鸟,双臂后背上身往后佯装躺下的姿势,模仿克赛发射前躺在发射架上的姿势。克赛是这部著名的日本少年儿童神剧的主角,在当时是非常的火,招牌动作孩子相当的熟悉。相当于现在孩子心目中熟悉那位奥特曼超人的十字交叉手势发射动感光波一般。
“人间大炮发射!”这哥俩齐吼。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春风吹过,王全军冲天的尿液一条银蛇般的随风扑向了苟小新,正正的落在了苟小新刚喊完”射“还未收拢的嘴里。
“呸!呃....哈,呸呸呸!”苟小新爽透了,胡乱的用袖子擦着脸上的使劲用口水往外送着嘴里的不速之客。“哈哈哈哈哈哈...”王全军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抽搐的笑。这时无论苟小新怎样气急败坏的踢打,王全军就一直在那儿乐,笑个不停。
上课铃声响起来了,王全军安全的躲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