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有“知识”而无“分子”的时候
§1. 自1905年废除科举后,知识分子便被从社会中心结构放逐,一路飘零下来,经一百年的一百个不情愿,消解散落于若干生产群体之中,不再有“劳心者治人”般的风骚独领和踌躇满志,不再进可直通仕宦、羽扇纶巾、运筹帷幄,退可摇身乡绅、采菊东篱、归去来兮了。期间的心路历程不可谓不蹉跎,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巨大。百年沧桑,尘埃落定,终于脱胎换骨为新型劳工,知识生产者。
§2. “分子”的消亡意味着知识作为一种身份认证的倒掉。后工业时代,知识生产与再生产不再专属某个阶层,知识垄断特分崩离析。知识渗透、蔓延、主宰的生产领域风驰电掣,收拾着非知识生产日益萎缩的地界。王阳明说见满大街皆为圣人,今天我们说见满街跑着的大都是读过几年书的“知识人”。“分子”走后,知识已丧失标示少数“分子”身份的功能,与身份之间无直通车可乘,无直接换算关系,成了现代契约社会中“人”的一种普遍属性。“知识人”稀释了“分子”。知识不再是一个个孤傲的“分子”,凭着帽子,就可轻易钓得心满意足的职位和薪俸。“分子”已被市场经济碾碎,融化到生产与交换的各个环节中去了。在无“分子”的知识时代,高山仰止的知识冰川已被大众化呼出的热浪消融,浆化为流水作业线上一纸纸合同。有人买单,就是精英。有人签约,即为人才。
§3.丧失身份,沦为契约关系中的“知识人”,其集体无意识深处依旧做着“黄金屋”、“颜如玉”之类的千年旧梦。具有传统特色的各种大考小考,似乎成了延续科举旧梦的稻草。在“知识改变命运”的迷茫与挣扎中,古老的身份意识被现代的契约关系屡屡撞击。终有一天,冰冷灰色的契约关系会彻底击碎戴在知识头顶上标志身份的玫瑰色的帽子。支离破碎的帽子在市场上讨价还价、按斤称量是否意味着知识的贬值?在“贬值”的讨伐声中,知识依旧开足马力,引擎生产。贬值的不是知识本身,而是知识的帽子以及帽子戴习惯了的依赖心理和对“黄金屋”、“颜如玉”的青春期遐想。在有知识而无“分子”的时代,只有义无反顾地甩掉知识头上的帽子,根绝帽子的毒瘾和幻觉,让知识裸奔于契约的原野,知识方能返璞归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