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机会
（ 2023年9月3日，日更3000字挑战主题：机会）
暑假，我在整理“云中锦书”----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旧信。除了发现一封没寄出给友人的信，还发现了我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家书。看了那封家书，尘封的往事袭来……哥哥受骗……对残缺记忆的不甘心，我又追寻到我的日记本，发现了三则日记与“哥哥受骗”相关。前两则日记如下，第三则日记日期是1995年6月14日，完整地抄录了下面“一封家书”的内容。那时候的日记本还是个素材库：写的诗歌、信都可能会抄进去。
01 日记一
1995年6月10日 星期六 阴
我要用我的笔，写下我气我哭我无奈之后的悲哀。我总想：对于我哥，我没有一点泪花。可是……
可是，我哥在曲靖街上，遇到一个要换美元的人，说好一美元换十二元人民币。不知我哥怎样了，带着那人回家，取了他的存折来，可能是不到期吧，没有取到钱。于是，他给他舅老太借了两千元钱，出去很长时间后，他舅老太觉得可能是受骗，于是，去汽车公司找他舅子……是的，从我哥从汽车公司姐家出来后，我家任何人都没有见到他。就是我追随他回家去，嫂子没在家，也没能阻拦他。我留了张留言条给嫂子，到天黑许久后，三姐夫才开了班车带了嫂子、三姐姐侄儿们进来。议论、猜测、盼望……
我原想，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也不足惜。然而，从所有亲人揪心的痛感中，我才发现这也许看似平淡的亲情中包含了多少爱意深深。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假没”，今天的事也不会发生，也不会造成这样的长夜望亲人的结果。
我总想，对于他，我没有一点泪花，可是，我真地很伤心啊！母亲的心上，旧疤涂新创，所有的人还没有真正从失去大姐的悲伤里摆脱，如今竟又如此了！让人怎样接受？如果说，这件的事的始末源于他美丽的金钱梦、发财梦，我就更憎恨他！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不知他今夜流落在何方？是否还安然无恙？父母亲老了，侄儿又小，我们全家可就是靠他了，如果……就又怎样？
我己是哭不动，头都是欲炸地疼，加上想吐的感觉，例假的难受，真是拿着我的命涂抹下这几行苍白的字。
但愿人长久，苍天有眼有情！
02 日记二
1995年6月11日 星期天 阴雨
哥回来了，被骗了近五千元钱！是的 回来了，我们的家也很完整了。一个男子汉，就那样地没个言语没个情绪似的，让人看了不免黯然伤怀！一个男子汉，失败一千回，都有第一千零一回站起来的可能，只要他的身后，有个永远真心爱他的女人在！我看到了哥嫂之间真挚深沉的爱情之影。我也改变了许多对他们的看法和态度！他们，在农村这样辛苦地活着，是多么地不容易啊！生命是一棵常青树、一根长春藤，只要热爱生命的信念在，没有跨越不过的高山，没有渡航不过的海洋，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携起手来，让我们在荒凉的沙漠上开垦种植，甘泉和绿洲，属于那些奋斗的人们！每每经过一次重大的打击，心灵的成熟和世故，都是不自觉地就完成了。有些冰块像春天里的解冻，有的却像冬天里的封冻，这都是自然和社会改变了人的结果！我们超越不了社会，也只能适应社会！一次次地，让我在痛恨社会的同时让我自动地就在自己身上加了责任。虽然我会一次次面对社会给我们的挫折洒下许多的泪，我的心却一如既往地不会屈服，一点都不会屈服！我的头会抬得很高很高……
……一连串的打击，使我疲于应付，使我们全家疲于应付！在于我，难过了有朋友开导，可以看书解闷，又接触很多新鲜事物，总会好一些。然而，年迈的父母亲，又怎样从那些苦恼中挣脱出来呢？
我该写第一封家书了，虽无万言，也有千语，我想说，因为我从来没有如此冲动过！第一封家书！
03 一封家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哥嫂及侄儿：
你们好！
今夜，我流着泪，也许是你们认为是脆弱的泪，写下我的第一封家书。为自己的痛苦难抑，也为我们美好而完整的家，为我们两个年幼无知却又可爱的侄儿……请收下我，一个女儿子及妹妹的心！
我们的家，经过父母的白手起家，到今天的姐妹成人。在这些年里，有过饥饿的岁月，有过寒凉的心情，正有过痛苦的回忆。是的，痛苦的回忆----大姐的离去，给我们全家人的心灵蒙上不可磨灭的创伤。旧创未愈，新创又来，这就是哥哥的被骗！是的，几千元钱于我们家来说，攒得不容易。可是，就这样地痛苦下去吗？不！不可能！生命是一棵常青树、一根长春藤，只要有热爱生命的热情和做人的傲骨，没有踏不过的山，也没有跨不过的海，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亲爱的爸爸妈妈 没有你们，我们的生命就永远是残缺的！看着你们黯然无语，我总想多做点什么来表达我的心情，可是我实际能力做的 ，又那么少。很长时间以来，我就想说点也许苍白无力的话，然而我没有说也说不出。今夜，就让我一吐为快吧！
哥哥嫂子，你们好！虽然我有时对你们的态度不好，可是，近一年来，在我的心里改变了许多的看法。特别是近几月来，我才觉得我们的心原是很近的。从昨天到今天，我看到了你们真挚深沉的爱情之影，我很感动很感动！也许在尘世，我们这样的平凡人不可能做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是，我们可以去寻找真情！记得以前有一回，我翻看以前的旧书，发现一叠嫂子写给哥哥的信，也许可以叫情书吧，那时，我也不懂事，看后也没说什么，直觉有趣。今天，我才发觉你们共同走过的日子，正是你们恋爱时友情的延续！真的，我很感动！虽然你们只是人海茫茫中最普通的一对夫妻，但你们的爱情，有着珍珠的光泽、黄金的颜色！当然，我说的只是一个无知小妹的体悟。当然，我希望我的评价不会失真！我也更愿意看到那珍珠的光泽更迷人，黄金的颜色更亮丽！面对挫折，每个人都有失望、沮丧的心情。特别是我看到一个男子汉没有什么言语、没有什么情绪地坐在一旁，我觉得很难过。可是，世间的事，用个“难过”就形容得出来吗？但是，一个男子汉失败一百回，他都有可能在第一百零一回站起来，只要他的身后有个成功的永远爱他的女人！自然地我是爱情的门外汉。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 你们的爱情，又何需别人赞美！我愿你们依然依仗着爱情的力量，重新开创美好的生活！不仅是我，我们全家都相信你们的聪明才智和勤劳的双手！
雁子、小骏！我以为我在你们面前，不是个成功的榜样！因为，我求学的道路很不平坦，得个如此的结局，只算幸运。再说，我对你们向来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步，我也毫无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但在我心的一隅，我还是希望你们两兄弟好好读书，多掌握一些知识。当然，你们还不懂事，到上初中，你们若看得起我，我会在你们的教育方面献上我的一份才力。好了，我只能等着岁月来成熟你们丰满你们 ，也只有到时候才能与你们讲一些道理。我们全家也不希望你们做许多事，只要你们的学习好上去，才是你们人生的大收获。可能你们不懂这些话，但一颗关心你们的心，你们应该明白。
……家书难写！更何况这第一封家书！总之，请爸爸妈妈放宽心思，一切厄运都会也必将过去！也请哥哥嫂子振作起来，即便是在沙漠里耕耘和跋涉，甘泉也绿洲也只属于那些为之奋斗的人！请雁子和小骏也为我们家争口气，那就是多学点知识，搞好学习！而我，无论走多远，我相信我的心仍然在寻找我雨中的故园，以及对故人的眷恋情怀！永远都走不出故园的袅袅炊烟！
你们的：XX敬上
一九九五年六月十一日夜
草于曲靖教育学院3016宿舍
04真相与机会
父母结婚后，生下六个孩子，活下来五个孩子。最大的孩子两岁夭折了。活下来五个孩子，排行是：大姐、哥哥、三姐、四姐和我。1995年4月21日，生病多年的大姐去世。1986年至2002年，四姐在广州打工。1995年6月，三姐夫在曲靖公共汽车公司买了他们的第一套房子，有80多平米。哥哥、嫂子的二叔和大堂弟当时都是木匠，他们帮三姐家装修、做家具：吊顶、做木墙裙、做衣柜、写字台……我当时在曲靖读专科，学校距离三姐家骑自行车12--15分钟。三姐夫开长途班车、三姐在我们老家西山小学任教，也同时教我哥家两个儿子和三姐的儿子。哥哥出事的那天，母亲是在三姐夫的单人宿舍做饭给做装修活着师傅吃，大嫂带着三两个侄子在家，父亲在家干农活。哥哥、嫂子的二叔和大堂弟装修都是早出晚归，中午在三姐家吃饭。哥哥出事的起因是，装修的时候需要一些三合板，嫂子的二叔让哥哥去买。早上大约九点，哥哥出的门。
嫂子的大弟弟和弟媳妇在官坡寺卖建筑钢材。十点半左右，哥哥去找他们，说他想借两千块钱。大表嫂问他要做什么，他不说。大表嫂左问右问，问不出什么来就只好把钱借给他……大表哥骑自行车到公交三生活区告诉我母亲，或许我哥受骗了……
早上十一点半左右，我从学校去三姐家。哥哥一直没有买三合板回转来，母亲很担心地叫我骑上自行车回二十里外的老家去看看情况。
我的心“咚咚“”直跳，我猛蹬着自行车的脚踏板，希望一下子飞回老家……四五十分钟后，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回家，家里的门是锁着的！真奇怪！平时嫂子带着侄子们都在家，今天去哪里了呀？我问婶婶我嫂子呢？婶婶告诉我，他带着雁子和小骏去山上锄玉米了！我问婶婶我哥哥回家了吗，他有没有带什么人来？婶婶告诉我，我哥哥回来了，有一个人跟着他回来。我从老房子的小窗户边摸出了家门钥匙，打开门急匆匆地跑到楼上！我看见嫂子的房间里衣柜门是开着的，衣服乱糟糟的。我也不知道家里少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找嫂子。我给嫂子写了一张留言条，生怕她看不见，放在灶台上后就离开了。
下午两点，我又赶紧骑着自行车回到城里，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我们开始了等待。
三点，哥哥没有回来；四点，哥哥没有回来；五点，哥哥没有回来……一直到天快黑了，哥哥没有回来……
大家一直在猜测哥哥到底去哪里了，会发生什么事啊？
母亲冷静地说：“不怕！不怕！即使他身上有钱，那点猴子钱整完了就回来了。”
天黑了！三姐夫开着班车，载着三姐、嫂子及三个侄子进城来了。一家子人心慌，早在天黑前的五六点，母亲己请几个亲戚去城里找我哥哥。去找我哥哥的人陆续回来，都说没找到他。原来，嫂子带两个侄子上山去，她锄玉米，两个侄子去摘杨梅。山上农活都是父母干，嫂子平时都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很少干农活，那天却心血来朝上山干农活。嫂子说家里的存折的确不见了……
晚上八点，我返回学校……写了上面第一篇日记。
其实，在大表哥来告诉母亲之前，哥哥曾又从街上返回过三姐家，嫂子的二叔和大堂弟都知道。母亲从三姐夫单身宿舍过来装修的新房子这边，嫂子的二叔和大堂弟并没有告诉母亲哥哥回来。几次询问之后，他们说：“可能是发财去了？”母亲追问发什么财，他们都不说，直到大表哥来告诉母亲才弄清楚一些情况。这就是日记中的“假如……”，另一个“假如……”是别人说的：“如果早知道会被骗，还不如拿出来扶扶妹子读书”。
哥哥被骗第二天，我又跑到三姐家，才得知当晚九点快十点了，哥哥才回来……后来，三姐夫又开班车把他们送回老家。我见到他时，哥哥不发一言、落寞地坐在一边……
去派出所报警、做笔录……
一家人看哥哥平安回来，也没指责他……
……过了很久，我们才搞清楚他的受骗过程：那早，他从公交第三生活区步行出发，要去张三口买三合板。等他走到工人文化宫！下面的路口的中国银行附近时，有一个人过走过来，发了一支烟给他抽。那个人问他去银行的路怎么走？哥哥告诉他后，那个人又悄悄地说：“我要去换美元。你想不想换？”……后来，不知怎地，哥哥就带着那个人回老家取存折，又去银行取钱，取不到钱就去借钱……家人问他知不知道受骗了，他说，自从他抽了那支烟之后，头晕沉沉地，那个人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觉得受骗。后来，那个人把他带到公园去，左哄右哄把他的钱哄走了。慢慢地，他才感觉不对劲。家人问，那个人有没有打他，他说没有。问他被骗多少钱，他一下说两千，一下说五千……
大家后来明白了那类似“麻抢”，那支烟里有“麻醉剂”，抽了后人就会失去部分意识和判断能力！
当然，有旁边的人拿了骗子的“美元”去银行询问，银行说，是外币，是真的纸币，是很小的国家的钱，不值钱。
过了好多年，母亲与哥哥闲坐，又谈到受骗的事，哥哥说：“人啊，可能穷怕了，见着一个机会，听人家说换美元会发财就信了。他说换给我一美元只要八块人民币，我拿到银行可换十二块人民币……”
05 结局
随着时代发展，没人请木匠干活了，哥哥嫂子务农的同时经商卖猪饲料。生意好的时候摩托车换微型面包车，微型面包车被偷又买新微型面包车……做生意十五六年，两个侄子从初中读完大学。之后，哥哥开出租车，一晃又过去十年……
我对哥哥的感觉是复杂的：谈不上恨，但又无法爱----多年以前他成家后，并不支持我读书，我从没直接从他手里接过一分钱。同时，因为是亲人，纠葛无处不在又无法分割开：我读书他不支持、父母生病时他并不怎么主动……但无论如何，因为父母亲和两个姐姐，我才有了读书和补习的机会，我才也走出了农门，后来，我通过个人奋斗，逆天改了我的命！几十年生活下来，他的眼界始终打不开，在他面前做不成的事，相反地，在嫂子面前可做成！总之，现在我还是挺感恩他们的！
人生，一个个机会出现又溜走，溜走又出现。哪些机会好？哪些机会不好？哪些是会影响人一生的机会？哪些机会是想抓也抓不住的机会？哪些是错过就不会再来的机会？哪些是小如芝麻却又起着撬动地球作用的机会？哪些是苦寻而不得的机会？哪些是不请自来的机会？……人多需要一双慧眼，拨开迷雾，看到真相，看到好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