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脑（八）石不时的爱好
复脑
凌晨1点，宪兵结束了对石不时的审问。离开的时候才给他送来了晚餐----酱油炒饭。
自己将会被如何处置？石不时不知道。副脑分析他有80%的概率没事儿，可很多时候它的预测是不准的，特别是关于人的预测——它搞不清情绪和情感对人类的影响，那些恐怕是它永远无法理解的软肋。
石不时端起了那盘分量不多的炒饭，他发现这盘米饭比他预料的还要少----冷冻过的大米泡水后，米粒显得很大，但其实没有多少。石不时尽量慢慢吃，每次都嚼30下才咽----这样可以增加饱腹感，但也让酱油掩盖下的霉味更浓了。
他知道这是宪兵对他的“特殊照顾”，基地里的伙食没有这么差。外星人虽然占领了全球二十四座人口最多的大城市，但绝大部分领土都还在人类手中----食物供给并没收到太大影响。他们这么对他也情有可原----相对于他给他们造成的麻烦，这已经算是克制的。
单人牢房的条件也还不错：除了宪兵审讯用的桌子，椅子，还有张床和一个马桶，甚至还有洗手池和镜子。如果不是想等等袁博士，石不时就去躺躺那个床了。
首长们是在开会讨论他的事呢吧？常将军一定在大发雷霆，魏处长可能会吼叫着要把他枪毙，蒋参谋大概会求情，不过那都没用。关键要看袁博士，她应该不会想自己就这么完蛋，不过也说不准，实验室里死过很多人了，都没见过她皱一下眉。那女博士的神经一定是电缆做的，说不定她早就把自己改造过了。不然她每天都要切开人脑，解剖尸体？哪个正常女人能受得了？
脱水的米粒嚼起来像甜甜圈，里面空空的，但不甜，到嘴里就化了。石不时想起来石小布吃甜甜圈的样子——小布不爱吃米饭，哪怕他买来最好的大米，煮的很香很糯，小布都不吃。臭小子就吃甜甜圈——可那些五颜六色的膨化食品看着就让人不放心。
拗不过儿子，石不时只好答应每天早饭都吃甜甜圈。看着儿子咯嘣咯嘣干嚼着星星状的东西，石不时总会忍不问：好吃吗？给爸爸尝尝。儿子总会犹犹豫豫地看看他，又看看碗里，小心的捡出一粒小星星，用食指和拇指夹着伸到石不时面前。然后说：“张大嘴！----啊……”石不时总会把嘴张得大大的，让他把整个小手都塞进去，然后猛地合上嘴。可小手还是逃掉了，只留下了一片松软的没有重量的东西在舌头上，几乎立刻就化了。
儿子大笑的声音还在耳边。他在想小布早饭吃了什么，还能吃到甜甜圈吗。
袁博士没有来，石不时吃完了炒饭。或许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维持军纪更重要----诸葛亮都能挥泪斩马谡，何况他只是普通的实验者。炒饭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晚餐，天一亮他们就可以把副脑重新移植到一个智商更高的大脑里了，毕竟智商越高才越有可能优化算法，让副脑进化成超级智能。他又让副脑分析了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竟然也达到了83%。
各种冒出的念头在石不时脑里开始打转：石小布，袁博士，常将军好多面孔，不同的百分数在他脑中一遍遍闪现——他知道这样没有意义，但他还在不停地想，副脑也在不停地算……脑袋越来越热，晕晕沉沉，他知道自己就要失控了----不用宪兵动手，他先会被这些念头折麽死。
必须做点什么。
他让副脑连上基地里的无线网络：越过防火墙，联入外部网络......登陆腾讯视频，破解VIP账户密码……搜索关键词，播放......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自己的脑子里看电影。这个办法，他屡试不爽。
看电影差不多是石不时唯一的爱好（其他的太花钱）。他几乎什么电影都看----最喜欢的是科幻片和武侠片，他差不多看完了所有能找到的这类影片。经典的片子他会看好多遍，像《骇客帝国》，《卧虎藏龙》他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了。这可以耗掉大量无聊的时间：坐地铁和公交车上班的时间，坐飞机和火车出差的时间。还可以忘掉很多烦心事：石小布的各种捣乱和不睡觉，公司的各种内斗和不涨工资。
有了副脑，这个爱好带来的快乐大大的增加了——副脑可以轻松破解所有视频网站密码，高清内容不用经过视觉细胞，可以直接投射给脑神经。
他现在不但可以看到带着甜美声音的笑容，触到日本豆腐般丝滑的肌肤，嗅着散发着辛辣油香似的热气----不但是视听嗅味触，他觉得自己的第六感都被打开，小宇宙就要爆发了。
他躺在床上，离开了现实，沉浸在那片奇妙的世界，进入了梦境。
当副脑点击他前，一起都是美好的。
这怪不得副脑，它早就在他眼前显示了那个大大的数字“4：00”。只是石不时没有注意到，它还不断地让数字变红，闪烁。可石不时以为那是弹幕，还不断地挥手想把它赶走。
当然五分种过了，它只好让一千根钢针扎中他的每寸肌肤。石不时痛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接着又重重的跌到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棒”的一声，痛苦的嚎叫声充满了房间。
当袁军英来的时候，牢房里的石不时还在绕着屋子中间的马桶，一圈一圈地跑步。
“你在干嘛？”她手里拿着那台笔记本电脑，坐在宪兵审讯时的桌子旁，瞪眼着汗流浃背的石不时，扬起了眉毛。
“早训” 石不时耷拉着脑袋，半睁着眼睛，无力地说。
“这么勤奋。坐牢还不忘训练？”袁军英双手抱着电脑，好奇地看着石不时又换了一个锻炼的科目----他脚搭在床上，手把着马桶沿，悬空做起了俯卧撑。
“好了，我知道你还没忘训练，现在已经十点了，可以停下来了。” 她看他的脑袋一下下的伸进马桶里，觉得有些恶心。
“副脑......不.....不让。说......说训练量还.......还不够。” 石不时的汗水，口水，可能还有泪水啪嗒啪嗒地滴到马桶里，但还是不敢停下。
袁军英撇了撇嘴，打开了电脑。“哦，是设了这么个指令。”，她暂时取消了「在基地每日早训」那栏的勾选。
片刻后，石不时停了下来。
袁军英坐在床边，把黑色镜框下的眼睛在电脑屏幕和坐在地上的石不时间，来回移动。
“你说是为了看儿子才逃走的。”
“唔。”石不时还在喘气，似乎就要晕倒了。
“你怎么说服副脑让你去的百象城的？那样危险的地方副脑不该让你去。”
“我，我告诉它那是我还活着的唯一意义，它才同意。”石不时瘫坐在床上，努力地不让自己倒下。
“然后帮你设计了逃跑路线。”
“是。”
“有趣，这也是个办法。”袁军英嘟囔着，眯着眼睛盯着她的电脑。
“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副脑，嗯，变得有些不同？”
石不时想了几秒，摇了摇头。“没有啊，还是像以前一样啰嗦。死板而且蛮横。”
袁军英沉吟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着石不时，说：“另外请你帮个忙好吗？”
“啊？”石不时一惊，他是头一次听袁军英这样说话。
“别再看那些爱情动作片了。分析数据都被搞乱了。”
石不时的脸红了，他挠了挠头，辩解说：“《色.戒》是谍战片，不是爱情动作片。”
“那你为什么总重复播王佳芝和易先生在床上那段？”袁军英看着石不时，一点也没有尴尬的表情。“这样长时间的访问外部网络不安全，还在防火墙上留下了漏洞。”
“我，我没有啊……,”石不时无力的否认道，他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不是故意破坏基地网络的。”
“知道。是我的小家伙成长得太快了，拦都拦住。”她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博士！”
“嗯？”
“你可以监控我的大脑？”
“我当然可以看到副脑的数据，而它时刻记录着你的脑神经活动。”
“什么时候的事？”石不时忽然觉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是透明的了。
“原来还不行，昨天我优化了算法，看来分析结果的准确性大大提高了。下一步我想试着给副脑发一些指令，看它能不能针对性地刺激神经元。”
袁军英好像进入了自己的科学世界，若无其事地谈论起控制大脑。石不时觉得头皮发紧，冒出了冷汗。
他盯着袁军英，发现牢房顶部的灯光照在她的眼镜片上，泛着白光，像是两个巨大的白色眼睛。难道科学把她变成了魔鬼？
袁军英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敲敲电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
过了好久，石不时才敢问到：“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没怎么处理。”袁军英不耐烦的说。
“你们昨天开了一晚上的会，不是一直在讨论…..”
“昨天开的会跟你无关。”袁军英合上了电脑，站了起来。
“那……我？”
“我这就办手续让你出来，你收拾一下，下午去实验室报道。”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别得意，昨天的实验出了事故，其他实验者都死了。”她的口气像是在说自己昨天丢了个包包。
看着袁博士离开，石不时虽然替其他实验者有点悲哀，但还是松了一口气。可他不知道的是，副脑项目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今早返回基地的侦查小队带来了让整个军方都震惊的消息，高层不得不调整了制造超级智能的计划。现在蚁穴基地的使命已经不再是一个隐藏的秘密实验室，而有了军事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