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风又吹向你
他们说柔软的地方总会发生柔软的事。
今天的风又吹向你
一
三月，南城不下雪了，但是雨下得很勤。关夷盯着走来又离开的人们手上的伞，心思飘到久远的地方去。
“姐姐，妈妈带来一把小碎花的透明伞，我才不喜欢这种小女生喜欢的东西呢！”她有点娇气，也有点小聪明，但关夷是不理会她的。
关夷照例看着她的书，偶尔望望窗外扑腾翅膀的鸟，再瞧瞧床上叽叽喳喳的人，心里一阵烦躁，真是，烦死了。
“哎，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她不满意了，总是会用这种气急败坏的态度吼，从来不会过来拉拉她的手，像一般人家的妹妹一样撒娇卖萌，讨几句乖巧的话。
关夷不理她，由着她在旁边自言自语，“我跟妈妈说我要你那把鹿角图案的伞……”再说着什么，时间太久，她也忘了。总之，那把小碎花透明伞现在躲在卧室门后，两年来，它就一直站立在那个地方，不痛不痒。
下早班的同事来签到，比较熟络的姑娘和关夷打招呼，“关夷，你什么时候休息啊？我们去步行街买衣服啊？”
“这个月不行哦！我下了班之后得回家了，请到月底的假。”
“诶，果然和上级通好关系是很重要的，这么久的时间也只有毛主任才会批吧！”
关夷笑笑不解释，正好接她班的小周来了，把交接工作交代完之后，对那人说:“雨停了，不走吗？”
那姑娘磕磕巴巴了几声，后一句倒是讲的清楚，“关夷，我住城东的紫荆花园，和你顺路，你载我一程吧！”
“很抱歉，我现在要回乡下，没办法跟你一起走了。下次吧！”
姑娘诺诺地道了句，“好吧！”语气听不出来起伏。
关意，幸好你不用认识这些虚伪的朋友了，你这个性子，非得被这些人气死不可。可你这么聪明，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你跟姐姐也是不一样的，姐姐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
二
乡下的街道冷冷清清，特别是在非周末的时候，几人在马路两旁摆摊，鲜少人去照顾生意，倒是有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大叔喜欢和人搭话，左扯一句右跟一句。
“诶诶，这位姑娘看着面熟啊？”
关夷准备从小摊前走过，向他点点头，径直往左后边的超市走去。不想，又被他叫住:
“姑娘的小耳朵去掉了吗？诶呀，这就可惜了。”老大叔看着关夷的耳朵直叹气。
“我不是她。”关夷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声音也是极其冷漠的。
她记起来，关意的谈话里偶尔提过卖煎饼的大叔。每次都会给她用两个袋子分开装，看她瘦成猴子样会调侃她是不是妈妈不喜欢她而更喜欢姐姐，而她是怎么回答他的？
“是啊，妈妈更喜欢姐姐，但姐姐最爱我了！所以爱屋及乌，妈妈也是特别喜欢我的！”
她仿佛能从电话里感受到关意说话时的神态，那个眼角眉梢都含有笑意的样子，只是她总是泼一盆冷水，“你疯了吗？最爱你？哪里来的自信？而且，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跑到南城来上学？是妈妈逼我的。”
洛道的空气清新，连带着人也神清气爽。买完东西准备回家，又经过那个小摊，神差鬼使地去买了一个煎饼。所以免不了又一顿话家常:
“姑娘，我知道了，你是那孩子的姐姐吧！她呀，以前放学后家长没来接跑到我这里来流口水，骗去了几个饼还没给钱呢！也是心大，不怕把她拐喽！不过啊，她倒是跟我经常提起姐姐，说姐姐很厉害啊，考到南城，回家的时候给她带很多东西……”
其实，洛道有一点是不好的，太熟悉这个地方，每个台阶每道巷口，好像都有那个人的影子。电线杆上的鸟是她，树叶落下的尘是她，每个人眼中的关夷是她……什么是她，什么都不是她。
我有几次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计较，不去理会父母的偏心，可看见镜子中和你差不多模样的自己，我竟恨透了这个虚伪的外壳，我先入为主地认为你也是，你在那么费劲地让世界知道你的存在，而我，不过是方式笨拙了一点。
三
关夷从来不在四月一日祭拜她的妹妹。通常都是在三月下旬的某一天，一个下雨的时间，带着那把小花伞，不带琐碎的东西，倒是很多很多说不完的话。
她记起，那日，关意准备向她道永别的时候，“姐姐，你以后来看我，不要给我带零食哦！女孩子要克制饮食的，你也知道，我没有自制力，到时候吃胖了就没人来做我的盖世英雄啦！你跟我说好多好多话吧！把那些舍不得跟别人讲的话啊，都跟我讲。我不说话，代表默认，要是有风呢，就代表你要再好好想想。”
她想起小姑娘躺在一片白中，苍白无力的声音从微薄的空气里传入她的耳朵，病房里所有人从身体深处漫漫溢出的叹息，而她忽然之间忘了所有反应，那人说:
“姐姐，有事没事你要多想想我。常回家来看看我吧，我绝对不跟你闹啦！”
晚上乘着月色回到家，她把车停好，夜光打在温凉的叶上，她看见在时光中骤然老去的妇人站立在单元楼下，用一双乞盼的眼神盯着她的孩子。
“回来啦？”
“嗯。天气还有点凉，怎么在这里等？”
“你爸爸说，楼道的灯坏了，你怕黑，让我下来等你。”
茶饭已经凉了一半，估摸着等她等了很久了。她看见两个老人手忙脚乱地准备热菜，走上前去帮忙，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想要融入这个家庭。父母已经开始长白发了，她想。
次日，她去拜访关意。如她所说，告诉她很多很多故事，有些话随风听了去，关意在回答，让她再好好想想。
今天的风又吹向你。今日清早，妈妈从阁楼里收拾出你的旧物，我看见了那把鹿角图案的伞。很抱歉啊，给你的时候已经坏了，可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想要这么一把破伞。你这人，下辈子一定要活该做个长命百岁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