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丢了
凌晨四点,朋友发来信息,“刚做了一个关于你的噩梦,被吓醒了。”五点一刻,我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消息。
“梦到了什么?”
“在一场聚会上看到‘你’,但我知道她不是你。说不清那种感觉,但是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然后呢?”
“我的第六感是对的。后来证实,真正的你被关了起来,在一个设有重重关卡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但我觉得我应该去救你。”
“抱歉,让你担心了。”
“别傻了,我总不能让你待在那里不管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你可能不想离开那里。”
“为什么?”
“克隆出的那个你似乎更适合去应对世事的繁琐,而你不一样。”
“那我被关起来不是很好吗?”
“从当下来看,确实如此。不过,这个梦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一旦克隆的你占据了你的生活,你就会消失,彻底的消失。”
“哦。”
“虽然我不确定你是否希望被救,但我还是会去。当然,最终决定权在你,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你。”
“呃···如果,我是说如果,梦是真的,你希望被救吗?”
“呃,我可能会希望在自己的世界里多待一段时间,暂时,或许暂时还不想出来。”
“没事,我会在门外等你的。”
“谢谢。”
突然想起,在朋友告诉我这个梦的前几天,另一个朋友对我说过,“道理你都懂,可是为什么不肯推自己一把?有时候我真想拿刀架在你脖颈上,逼着你走出泥沼。”我苦笑,因为知道朋友说得没错。
周末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让这个炎热的夏日变得黏湿浓稠得像抹不开的颜料。我坐在书桌前,看着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发起呆来。一回神,胸口像被注了铅似的,沉重而粘滞,突如其来的眼泪湿了一脸。
看了看时间,我立马起身,稍作整理就出了门。
在咖啡店里我懊丧的和朋友说起出门前莫名的情绪失控。朋友惊讶地看着我,然后用更加震惊的语气问我,“难道你怀孕了?”
朋友的问题一出口,我差点把嘴里的热巧克力喷了出来,显然,我的惊讶不比他少。虽然我和朋友一直以来聊天都是无所顾忌,但在坐满了人的咖啡店里,和比我年轻那么多的男孩讨论怀孕多少还是让我有点不自在。
不过,朋友完全无视我的无所适从,又重复了一遍,“你怀孕了吗?”我无奈苦笑,“当然没有。”
“哦,那是来月经了?”朋友不依不饶。
我继续摇头苦笑。
朋友开始嘀咕,“那就奇怪了,怎么突然就雌性激素分泌过剩了呢。”
我茫然地看着朋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然后朋友接着说到,“哦,对了,我已经悄悄停了抗抑郁的药一段时间了。要不我把那些偷偷藏起来的药给你吧,或许对你有帮助。”
的确,这几次见面,朋友精神不错,我已不用再为他的精神状况担心。不过,我还是小声抗议,“你不也经历过情绪低落的时候。”
朋友白我一眼,“拜托,姐姐,我‘年少无知’很正常,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三十二了。”
我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朋友恨铁不成钢似的指着吧台上塞满咖啡豆的玻璃罐子说到,“你再这样丧下去,我真要用这个罐子砸醒你了。你已经浪费够多的时间了,你打算要成为那个亲手毁了自己梦想的人吗?”
我看着朋友,脑海里突然闪现电影《闻香识女人》里弗兰克中校说的那句话,“每当我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我总是知道哪条路是对的,毫无疑问,我就是知道;可我从来不会走,因为那太他妈苦了。”
我害怕吃苦吗?当然不,我只是害怕失望会堆积成绝望,我只是变成了把头藏进沙堆里的鸵鸟而已。
五一前给学生讲《芒果街上的小屋》,其中有一个名为Marin的小故事。
来自波多黎各的女孩玛琳寄宿在住在美国移民区的姨母家。姨父姨母出门上班的时候,玛琳就在家照顾一群表弟表妹,其它时间她会穿着黑丝袜,浓妆艳抹地在雅芳专柜做导购。只有当一家人入睡之后,她才有自由支配的时间。所以,每天夜里,玛琳都会站在门廊前,依然穿着黑丝袜,抹着浓妆,轻声跟着收音机哼唱同一首歌。然后,路过的男孩会对着她吹口哨,可玛琳只是毫无畏惧的看着他们,什么也不说。
玛琳告诉小作者埃斯佩浪莎,她在等,等一辆会在她面前停下的车,和一个会带她走的男人。
很多学生不喜欢玛琳,也有的学生同情她的遭遇。我说,“我能理解玛琳对美好生活的期待,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她不尝试自己努力去改变生活。不过,或许生活中我们都有玛琳的一面,不管是面对挑战还是面对挫折,只是我们不敢承认而已。”
几年前,看过一个关于凯拉·奈特莉的采访。她在采访中提到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看童话故事,因为故事里的公主和女孩们都在等待王子的拯救。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自己去争取想要的生活,而不是等待。
我没有公主梦,也不曾期待过他人的拯救。可是,我似乎开始在玛琳和童话故事里女孩们的等待里慢慢理解了她们不愿独自面对现实的逃避,那是阿喀琉斯之踵,是很多女孩不想直视的软肋。
五一期间,突然特别想读海明威的书,似乎潜意识里笃信他的文字能给予我所需的力量。于是,用一周零散的时间啃完了《丧钟为谁而鸣》。
合上书,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读懂了海明威笔下的英雄和勇气,但是,我想我已经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