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路
当时以为,这次经历会是一场叛逃。我将告别24年的职业身份,去从事另一种职业,去过另一种人生,但是,在无人知晓的这短暂经历之后,我还是选择了回到原路。
本来想把这件事情藏在心底的,但是现在觉得写出来也没什么,写出来也是心里的断舍离,可以彻底地放下。
从事文字工作是我的一个梦。
当初我大学的专业是综合大学里的汉语言文学,不是师范类,而是更倾向于文秘、记者、编辑等文字工作。所以读大学时,我从来没想过我毕业后会走上讲台,当时唯一一门与教学相关的选修课《中学语文教材教法》我没选。整个大学期间也没有经过备课、试讲、上课等一切当老师必备的严格训练。大学实习去的是大理市政府,做档案的整理工作。所以毕业回来后,我不待分配,自己去市上的报社递简历、找工作,那时,我多么希望成为一名记者或者编辑,一辈子和文字打交道。可是事与愿违,那年报社没编制,我也被分配到了中等师范学校教书,从此讲台一站,便是24年。
就在这个暑假,一个在报社当领导的朋友告诉我,今年报社退休了七个员工,极需文字功底扎实的人,让我去试试,如果喜欢这个工作,就调过来。我年轻时的那个梦被唤醒了,决定先去报社感受一下。
于是我被以来做社会实践工作的名义安排在报社的质量监测部办公室,和四个年轻小伙子一同负责报纸出刊前的校对工作。
每天早上八点半,我准时坐到办公桌前,开始校对第二天要出的报纸,像一个文字医生一样,给报纸上的文章看病,把那些错字、病句、不当的标点符号等全揪出来修改。
这是出报纸前的最后一关,据说前面已经过了两次校对,可不知为什么现在这些稿子的质量都不怎么高,哪怕是平时小有名气的经常有文章见报的人写的稿,每篇稿子需要修改的地方还是那么多,少则十多处,多则上百处。有些错误比较明显,我教的中学生也不会犯,但在这些稿子里常遇到,比如一篇写绘画作品鉴赏的文章里,作者说绘画者的风格有三,首当其冲的就是什么什么,“首当其冲”这个词便用得不恰当,需要修改。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旁边的小伙爱叹气,一边在电脑上校稿一边唉声叹气。其他几个小伙埋头工作,偶尔也吐糟正在校对的文章里那些不合逻辑的地方,我有时也会参与他们的讨论。知道我是高中语文老师,他们会问我在教学生时,比如两个词的搭配哪个更好,我说了之后,他们说跟他们校对报纸的用法一样。
说实话,这份文字校对工作对我来说没有太大难度,甚至说比我平时批改作文简单,无非就是天天批改作文而已,可我还是决定放弃了。
文字是我喜欢的,可是如果变成工作,天天在这些方块字上游走、推敲、纠错,我怕有一天我也会像旁边的小伙子一样唉声叹气,甚至像他们说的一样,会改得想吐,会改疯掉。我怕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文字里的风景,甚至丢了这么多年来对文字的热爱与执着。
在这里,每天按时打卡上下班,工作强度很大,每天哪怕是加班也要完成自己的校对任务,更令人抓狂的是没有周末。因为每天都要出一期报纸,每天都要完成自己的任务。要是这样,我将失去我讲台以外的自由时间,失去我潇洒的两个假期……
短暂的体验之后,我决定不折腾了,还是回到原路,继续带好退休前的两届学生,继续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田,把文字当成一种业余爱好继续热爱就好。
去向报社那个朋友告别,告诉他我的决定,感谢他给了我一个圆梦的机会,他说让我再感受几天,但我去意已决。向办公室短暂共事的同事告别,那个喜欢唉声叹气的小伙子似乎有点替我惋惜,说:“白老师,你来嘛,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工作。”我谢过他们,祝他们未来珍重,我要回去好好过老师的专属假期了。
我想,如果才毕业的时候我来就好了,那现在这份文字工作肯定已嵌入了我的生命。现在,嵌入我生命的,是另一份职业,我最终还是不愿意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