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生活录（69） 不省心
李沐下午看到父亲李成海四十五分钟前打的未接电话，知道父亲找自己肯定有事，赶紧打回去。电话却提示欠费，她以为父亲那边欠费，忙帮他缴了二百块钱的话费，还是打不通，不知道家里有啥事，心里有些着急 。
父母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她的手机从来没有关过，就怕哪天有急事找自己。
小鱼旁边听了，不紧不慢的问她：是不是你自己欠费了？
“我怎么可能欠费？那天看还有一百块钱呢？哎，不对，小鱼，我上午也给你打电话来，你怎么也不接呀？”
“你没有打呀！我没听见。”
“我明明打了的，难道真是我欠费了？这孩子怎么不早提醒我？”
她怼了小鱼一句，赶紧查看手机真是自己欠费，上面显示负二点九。
“咦嘻，说你脾气暴躁还不承认，一急啥都忘了。都是过敏性鼻炎惹的祸。”
又来了，李沐好笑的摇摇头，对小鱼每次都拿过敏性鼻炎当忘事的借口给自己解围表示无语。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脑子不如以前灵光，反应也比以前迟钝。
缴了费，打回去。
李成海接到电话已经睡个囫囵觉了，人上了年纪睡眠越来越浅。老两口晚上不饿，一人吃一块月饼就早早歇了。
老两口一个在堂屋， 一个在院子南面的屋里歇着。李沐多次跟他们说一个屋里歇着，有啥事能互相照顾着。
魏英嫌堂屋暗，南面的屋子装有空调，离路灯近，夜里亮堂。
李成海说自己受罪的命，享不了空调的福。夏天进了空调屋就打喷嚏，冬天出来就感冒。索性不进去，啥事都没有。堂屋里睡习惯，换地方睡不着。
“这么晚怎么还不歇着？”他扯了一下斜披在肩上的衣服，看看条椅上的钟表，正好敲了第九下。
“我看见你打电话给我，有啥事吗？”
“我有点感冒，你娘找一盒药找人看怎么吃，人家说药都过期三年了。阿……阿阿……阿嚏”。李成海鼻子里痒痒，话没说话，不由自主的打个喷嚏。
“啊？我每次拿的药都看保质期的，怎么能过期呢？你从哪翻出来的？”听着父亲的话，李沐大吃一惊。二老年纪大，都不识字，家里的药都是她买的。每次拿药首先要看保质期，决不可能拿过期的。
“我也不知道你娘从哪找的？”
“现在发烧吗？”
“不发烧，就是喷嚏多，眼睛老淌眼泪。”
“不发烧就好，把过期的药赶紧扔掉，夜里多喝点开水。我这就给周江打电话，让他明天买感冒药送家去。”
“我没事，他天天都忙，别打电话麻烦他了。明个早上我自己去拿。”
“啥事没有拿药当紧，他开车不过二十分钟。就这样说了，您赶紧休息吧！”
李沐挂上电话，又给周江打。打了三次，那边一直是无法接通。心里不免有些生气，这人就是瞌睡虫托成的。一年四季搁下碗就困，躺在床上一秒入睡，一旦睡着很难叫醒。手机不放床头他根本就听不见。
又一想，反正周江睡得早起的早，明个再打电话也不晚。
李沐担心父亲夜里发烧，辗转反侧到一直到天亮。正想着给周江打电话，母亲倒是先打过来。
“你爸让我给你说一声，他夜里没发烧，不想麻烦周江，自己一大早就去拿药了。”
“昨天太晚我也没问清楚，你那药是从哪找的？怎么就过期了呢？”
魏英那头忽然哈哈大笑：“从茶几柜子里找的 ，我看盒子有点旧。拿给你杨叔看，说是治便秘的药，都过期三年了。亏了我多长个心眼，要是真吃了，不知道会咋样呢？”
“您还真是……没事就好”
魏英永远都是一副乐天派，李沐被母亲的笑感染。看来父亲真的没事，本想再说一句啥的，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
李成海和魏英都不识字，那个年月人能吃饱穿暖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上学读书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村里识字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村里的会计安爷爷。用李成海的话说：安爷是个能人，不仅识文断字，能开拖拉机还能修拖拉机。
一个是李沐的叔叔李成河，李成河能上学读书多亏大哥李成海。李成海兄弟自幼没了爹，确切的说他爹至今生死未明。有人说当年打仗的时候 ，他爹跟着路过的国民党军队跑去台湾，有人说亲眼见过他爹在外面娶妻生子，还有人说他爹早就客死他乡。
十岁的李成海跟着娘一起下地干活，自觉承担起长兄如父的责任 ，每天拼命的挣工分只为家人能填饱肚子。到了李成河能上学的年龄，不顾他娘的反对，哪怕自己饿肚子也要供兄弟上学读书。
李成河初中毕业后回村里当一名小学老师。两个儿子一个大学毕业留在城里，一个进了公司，干得都不错。自己过的好，也没有忘记大哥。两个儿子儿媳妇对李成海都很尊敬，每次回家或者逢年过节，都要提着东西去李成海家坐坐。陪着魏英说话，逗她开心。
前些年退休，又去城里看孙子上学。找了一份给检察院看门的工作，每天帮人家送送报纸，烧点开水啥的。
村里有人去县里见过李成河的，回来专门找到李成海，当他面夸他兄弟厉害。李成海心里暗自得意，好像自家兄弟当县长似的自豪。表面上还得谦虚一句：厉害个啥，就是看大门的。
魏英旁边听着，也跟着高兴。
就是每次吃药的时候看着一大堆花花绿绿，“花了糊糊了花“的盒子犯难，心里急就冲李成海发牢骚：“谁识字谁得济，你但凡自私一点，也跟着多学几个字，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自己两眼一抹黑啥用都没有，吃个药都得求人。”
李成海嘿嘿一笑，转移话题：咱不识字，不是有闺女来吗？有啥不清楚不明白的，打个电话问问不就齐了吗？有啥难的？
一提起自家闺女，魏英满脸的皱纹像盛开的花一样。
前几年魏英得病，一天要吃四种药：降压降血脂的，心律失常防脑梗的。
李沐不能天天在家陪着，为了防止她吃错药，分别拿了不同颜色的药盒。每种颜色每天吃一粒。一开始魏英记不住，李沐让父亲跟着一起记，记不住硬记。她又经常打电话提醒，现在药盒是记住了，就是一忙起来就忘了吃。
“早上起来吃降压药了吗？”她问。
“哈哈哈……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忘个一天两天的没事，年纪大了，早晚都得那一回。你看东庄的那姐妹比我小六岁，人家都走了，还有西庄的……”
“别人的事咱不管，也管不着。既然躲不掉那一回，就得好好的，舒服的活着。您忘了上次高血压晕的滋味了吗？不是晕怎么能摔着腿呢？”
“吃那么多药有啥用？老年病根本治不好。小鱼病着我也不能帮你，还得让你多花钱，我心里不好受。”
“治不好也能缓解，最起码不会难受。您二老保护自己的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好，你说的我都明白。放心吧，我以后保证不得忘。不给你说了，我这就去吃药。”
魏英这样说了，李沐还是不放心。别看母亲今天答应的好，说不定明天又忘记了。
心里想还是离娘家近些好，就像方方开车十五分钟就到家，还能帮着洗衣服做饭，督促母亲吃药。给父亲烧一盘他喜欢吃的红烧肉，母亲喜欢的鸡丝汤。
哪像自己，周江不休班，哪也去不成。即便去了，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每次都觉得还有许多话没说，还没有和母亲亲够，还没有听完父亲讲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还没有……心头总有一种意犹未尽的失落感。
若是李唐在家，陪着父母，她也不至于每次回来，看到二老送自己眼里的不舍，心里那么难过。
提起弟弟李唐，李沐心里就生气。反正她不联系他，他永远不会主动找她。无论电话还是微信里，她不说，他从来不问家里的事。
李沐已经忘了他们多久没联系了？久到有时候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弟弟。
“老的小的都不让我省心，李唐，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别以为跑到国外就有理由不回家。你敢忘恩负义，我就是漂洋过海一定要抓你回来。”她嘴里恨恨的说着，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咦嘻，你可拉倒吧。你也就是说说而已，接舅舅电话时没见你说话厉害过。”小鱼听到妈妈的声音，不用看都能想像妈妈一副咬牙切齿抓狂的样子。
“不信是吧？妈妈这就给你舅打电话，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