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那些陪伴我走过的书儿

曾经如此,以后不再

2019-08-02  本文已影响3人  庐州司马

要追寻真理,就要准备好遇上意外,因为追寻真理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寻到真理之时一定会令人迷惑不解。——赫拉克利特

而生命可能在任何时候停止。

没有人会在星期天早上八点打电话来,除非有不能等的消息。而不能等的消息总是坏消息。

我一直猜想死亡会令我麻木,悲痛会令我瘫痪。但现在它已然发生,我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没有感到世界在我周围塌陷。我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对接受死亡做好了极佳的准备,即使它如此突然。使我不安的是一些其他事,一些与死亡及我对死亡的反应无关的东西:我意识到父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人会因他的缺席而改变生活

与他最亲近的人们早已学会接受他的缺席,将之是为他存在的基本特质。

他成功的使自己与生活保持一段距离,以免深入事物的核心。

死亡没有改变任何东西。唯一的区别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不像一个要占据空间的人,而更像一块无法穿透的人形空间。

或许仅仅出于惯性,一种阻止他采取任何行动的情感倦怠,他才继续留在那儿

他没有注意到里面的东西都改变了却着实是另一回事。即使最疲累、最心不在焉的脑子都有个纯动物性反应的角落,会告诉身体身处何地。他一定是几乎没有意识,才会没看见,至少没感觉到屋子不再与以前相同。就像贝克特的一个角色所言:“习惯,是伟大的隔音器。”而假如思想不能对物理证据作出反应,那么当它面对感情证据时又会如何?

缺乏中心把他变成了永远的局外人,一个他自身生命的游客。

没有什么事比不得不面对一个死人的东西更糟糕的了。那些物品平淡无奇:只有在对它们加以利用的生命中,它们才有意义。当那个生命终止时,事物变化了,即使它们仍然是原来的东西。它们在那儿,但又不在那儿:它们是有形的鬼魂,被判苟活于一个不再属于它们的世界。

看着自己把它们像垃圾一样扔掉令我无法忍受,而就是在那时,恰恰在我把它们扔进卡车的那一刻,我几乎流下了眼泪。与看着棺木被降入地下相比,扔掉这些领带对我而言更像是葬礼。我终于明白,父亲死了。

我不想遗失任何东西。

活着的时候,一个人和他的身体是同义词;死亡时,这个人和他的身体是不同的存在。

对于一个只有停留在自身表面才会觉得生活可以忍受的人而言,自然会满足于向他人仅仅呈现这个表面。很少有要求需要被满足,也不需要任何承诺。婚姻,从另一方面而言,关上了这扇门。你的生存被限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在那儿,你不断被迫显露自己——也因此,总是被迫观察自身,检视你自身的深度。当那扇门打开后,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你总是可以逃离。你可以避免不情愿的面对,无论对自己还是他人,只要选择走开就行。

谎言是获得保护的一种方式。

退隐意义上的孤独。是不必看见自己,是不必看见自己为他人所见。

他是个没有欲望的男人。你会觉得什么都不曾侵入他,你会觉得对于世界所提供的一切,他毫无需要。

他从不是个已婚男人,而是一个终身的单身汉,碰巧有了一段婚姻插曲。

对他而言,根本不可能在他所在之处。因为只要他活着,他就在别处,在这儿和那儿之间。但永远不会真的在这儿,也永远不会真的在那儿。

要进入另一个人的孤独,我意识到,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真的可以逐渐认识另一个人,即使是很少的程度,也只能到他愿意被了解的程度为止。那个人会说:我觉得冷。或者他什么都不说,我们会看见他颤抖。不管哪种方式,我们会知道他觉得冷。但假如这个人什么都不说也不颤抖呢?当一切都无迹可循,当一切都与世隔绝、全无影踪的时候,人们能做的就只有观察了。但人们能否从观察到的东西里找出意义,则全然是另一回事。

但即使是事实,也不是总能说出真实的一面。

有时候,他看上去变了,略略敞开了心扉,然后突然的,他就再也不在那儿了。

你无法相信他会知道你的需要,预料到你可能会有的感觉。你得自己告诉他这一点就先教人扫兴了,在一个音符都没奏响的时候就干扰了梦想中的和谐。然后,即使你真的告诉了他,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会理解你的意思。

世界对他而言是个遥远的地方,一个他从来不能真正进入的地方。

她的不安全感变得巨大而又破坏性。

但在这溺爱背后,是一个清晰的信息:她永远都不会有能力为自己做任何事。对于他,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天使;而正因为永远没有人强迫她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就永远不会独立。

他拒绝自我审视,就像他同样固执的拒绝观看这世界,拒绝接受他眼皮底下哪怕最确凿无疑的证据。

他漫不经心,又固执己见。

对于一个家长而言,没有比这种无助更大的悲伤了。你不得不接受它,即使你不能。而你接受的越多,你就会越绝望。

他的绝望变得非常巨大。

也许这才是真正重要的:直抵人类感情的核心,不管有没有证据。

他很少发这样大的火——仅仅当他觉得被边缘化、受到侵害或对他人的出现感到压迫的时候。

对惯例的依赖使他不必在需要做决定的时候审视自身;陈词滥调总是很快出现在他嘴边,他不会努力的去寻找词语。所有这些都有一种平板化为一种个性的倾向。但同时,这也救了他,使他可以活下去。直到他活不下去为止。

我试图去某个地方,似乎我知道我想说什么,但我走得越远,就越来越肯定,把我带向目标的那条路并不存在。我必须一步步的创造这条路,而这意味着我将永远不能肯定我在哪儿。有种转圈的感觉,有种总在回头的感觉,有种同时朝许多方向而去的感觉。即使我真的能够有所进展,我也不能完全相信这将带我去我要去的地方。仅仅因为你在荒漠中游荡,并不意味着有一个应许之地。

我一旦想起一件事,就会想起另一件,然后又一件,直到细节的累积如此稠密,以至于我觉得快要窒息。

曾经有一个伤口,我现在意识到它那样深。我曾以为它会治愈我,但写作行为使这伤口一直敞开着。

我有种感觉,假如我要理解任何事,我必须穿透这幅黑暗的图景,我必须进入尘世的绝对黑暗中。

这就是反复无常的准则。对一个孩子而言,这意味着天可能随时塌下,意味着他永远不能确定任何事。因此,他学会了永远不相信任何人,甚至他自己。总会有人跑来证明他的想法是错的,来证明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他学会了永远不要要得太多。

有一种蔓延的、完全令人迷惑的矛盾的力量。我现在理解了每个事实都被下一个事实抵消,每种想法都引起一种相等而对立的想法。不可能毫无保留的说任何东西:他很好,或者他不好;他这样,或者他那样。所有这些都对。有时候我有一种感觉,我正在同时书写三四个不同的人,每一个都清晰,每一个都是其余几个的对立面。碎片。或轶事,作为一种知识形式。

无动于衷。而因此,有时近乎安详。

我离最后我能说出的东西越近,我就越不情愿说任何东西。

一开始,我以为抓住这些东西不放会是一种安慰,以为它们会令我记起父亲,使我在继续生活的时候想到他。但物件,好像不过是物件而已。如今我习惯了它们,我开始把它们当成我自己的。……。但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个亲密的幻影。我已经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我父亲已从他们背后消失了,已经再一次变成隐性。而早晚它们会崩溃、瓦解,会不得不被丢弃。我甚至怀疑一切都将不再重要。

《记忆之书》

曾经如此,以后不再。

S确实成功的用那些内心事物把自己包围起来。他居住的这间房间是一个梦幻之地,它的墙如同在他周围的第二身体的皮肤,仿佛他自己的身体已被转化成一颗心,一种纯思想的呼吸工具。这是子宫,是鲸鱼肚,是想象的原初之地。通过把自己置于那种黑暗里,S创造了一种睁眼做梦的方式。

细微的光线来自一些摆放的很有技巧的、微暗的灯。……。S在这小小的地方塞满了各种东西,整整一生的残骸:书、照片、手稿、私人图腾——对他而言重要的一切。架子上密密的堆着这些聚集物,沿着每堵墙一直推到屋顶,每个架子都摇摇欲坠,略略向内倾斜,就好像只要稍稍碰一下,这结构就会瓦解,所有这一大堆东西就会倒向他。

在城市心脏的海难生活。因为没有什么东西S不曾想到过。在贫瘠中,他成功的必须多百万富翁更有效率的自给自足。证据仍然是:即使他很古怪,他依然是个现实主义者。他足够彻底的检视自己,以便知道什么是他生存所必需的,而他将这些曲折视为活下去的先决条件。他的态度既不怯懦也不虔诚,没有隐士弃世的迹象。

他从不向任何人要求任何东西。他会等待世界向他而来,将自己的解脱托付给偶然性。或早或晚,某人注定会出现:他的前妻,儿子们中的一个,朋友。即使那时,他也不会要求。但同时他也不会拒绝。

对自身的荒谬性不自知的人,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立足之地。

这并不是说他没有继续想到他,而是,相较于任何以后与S继续联系的需要,如今A似乎更关心对于他的记忆。

记得便能使他满足。

躺在这儿使我有机会回忆。

记忆是唯一令他活着的东西。

他成功的使这世界变得夸张,把它变成一个对他而言更引人注目的异国之地。

他的生命如此沉浸在魔术般的幻觉中

魔术师比谁都愤世嫉俗。

这戏法其实并非去欺骗他们,而是使他们高兴的愿意被欺骗:就这样,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因果关系松动了,自然法则被取消了。

没有合理的理由不相信奇迹。

感觉到脚在大地上;感觉肺部随着呼吸的一张一弛;明白假如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面,他就能够从现在所在之处去往他将前往的地方。他觉得这非同寻常:在某些早晨,他刚刚醒来,当它弯腰系鞋带时,他会被一种快乐淹没,那快乐如此强烈,与这世界如此自然而和谐的保持一致,以至于他能感觉到自己活在现时,这现时包围他,渗入他,并突如其来的、势不可挡的“他正活着”的信息穿越了他。在那个瞬间,他于自身发现的快乐也非同寻常。而无论这快乐是否非同寻常,他都觉得它非同寻常。

但就如同一步会不可避免的导致下一步,一个想法也会不可避免的随着前一个想法而来,而如果一个想法产生了不止一个想法,就不仅需要循着第一个想法得出结论,而且需要追溯到那想法的原初位置,以便循着第二个想法得出结论,然后第三个想法,。。。于是当我们在城市里漫游时,我们真正在做的是思考,以这样一种方式思考,以至于我们的想法构成了一段旅程,而这旅程或多或少不外是我们所走过的路,于是,最终我们可以放心的说,我们曾经历了一段旅程,即使我们不曾离开我们的房间,这依然是一段旅程,我们依然可以放心的说,我们曾在某处,即使我们不知道某处是何处。

在这间卧室兼工作间里,艾米莉宣称灵魂可满足于它自身的社会。但她发现意识既是一种囚禁,也是一种解放,于是即使在这儿,她依然被绝望或恐惧中的自我囚禁所损害……所以对敏感的参观者而言,艾米莉的房间有一种包含了诗人优越感、焦虑、苦闷、顺从或狂喜等好几种情绪的氛围。

在那和沉默一样深的孤独深处,似乎拒绝说话就等于拒绝面对另一个人。……,寻找孤独的人寻找沉默;不说话的人是孤独的;孤独,直到死

先知。假的先知:讲未来的事,并非源于知识,而源于直觉。真的先知直到,假的先知猜测。

预言唯有不被说出,才能保持正确。

记忆,与其说是我们身体里的过去,不如说是我们活在当下的证明。如果一个人要真正的存在于他的环境中,他就必须不想着他自己,而想着他看见的东西。他必须忘记自己,以便存在于那儿。而记忆的力量便出自那种遗忘。这是一种活着的方式,于是什么都不曾失去。

记性好的人不记得任何事,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忘记。

他突然明白了,即使一个人,即使在他房间最深的孤独之中,他也并不孤独,或者更准确的说,一旦开始试图讲述那种孤独,他就已经变成不止自己一个人了。因此,记忆不单复苏人们的私人往事那么简单,而且要浸淫在他人的往事中,也就是说:历史——人们既参与又见证了的历史,既是历史的一部分,也是除此而外的部分。所以,一切都同时在他心里存在,仿佛每个元素都在反射所有其他元素的光芒,而同时又在发射它自身独一无二、无法遏制的光辉。假如此时他有什么理由要在这间房间里,那是因为他内心的某种事物渴望一次看见所有东西,渴望同时欣赏它们最原初、最迫切的混沌。

笔永远无法移动的足够迅速,来写下在记忆空间里发现的每一个词。有些东西永远的失去了,另一些东西或许将被再一次记起,而还有一些东西曾经失而复得却又再度失去。对此,人们无法肯定。

偶然的机会引起了思想,偶然的机会也勾销了思想;根本没有可以保留思想或者获得思想的办法。思想逃逸了,我想把它写下来;可是我写下的只是它从我这里逃逸了。

正要写下我自己的思想的时候,它却时而逃逸了;然而这使我记起了我自己的脆弱,以及自己时时刻刻都会遗忘;这一事实所教导我的并不亚于我那被遗忘的思想,因为我所祈求的只不过是要认识自己的虚无而已。

就好像另一个人的孤独其实是他自身孤独的回声。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穿越了人类时间的幻象,照原样经历了它:如同仅仅眨了一次眼。他看见她完整的一生站在他面前,然后在那一瞬间倒塌了。

如同所有其他人,他渴望意义。如同所有其他人,他的生活如此琐碎,以至于每次他在两个片段间看到一种关联时,他都会很想在那关联中寻找意义。关联存在。但要赋予它意义,要是目光超越它存在的简单事实,便就要在现实世界的内部建造一个想象世界,而他知道这不会有用。在他最勇敢的时候,他的第一原则是相信意义的缺席,随后他明白了他的义务是看见眼前的食物,并说出他看见了什么。

因为世界是可怕的。因为世界可以令人除了绝望之外一无所有,而这绝望如此完整,如此决绝,以至于什么都无法打开这牢狱之门,这便是无望。

我没有因为它们看起来如此荒谬、难以实现就抛弃我所有的理想……我看见世界正渐渐变成荒野,我听见不断迫近的雷声,那也会毁灭我们,我能感受到百万人的苦难,但是,当我仰头望向苍穹,我想一切都会好的,这残酷也会终结……

词语押韵,即使它们之间没有真正的联系,他也不由自主的把它们放在一起思考。

组成“live”的字母可以重组“evil”。

绝对的、不可动摇的真理怎么能随着语言的改变而改变呢?

因为每个词都由其他词所定义,这意味着进入语言的任何部分就等于进入了语言的全部。

与其说是在寻找真理,不如说是在寻找以语言的方式显现的世界。语言并非真理。它是我们存在于世的方式。

因为在词语的诸多意义中,事物只在相互关联时才呈现意义。

但当把它们放在一起看时,它们创造出的韵脚就改变了每个事件的现实。

因此两个(或更多的)押韵的事件会在世上建立了一种联系,通过广阔的全体经验增加一个节点。

只有少数时候当人们碰巧瞥见世界的韵脚时,心灵才会跳出自身作为一座连接时间和空间、视觉和记忆的桥梁

因为他创造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或者更准确的说,他以崭新的方式重新安置了他的世界中的事物

假如从某种意义而言世界把自己铭刻于我们的心,那么同样可以说我们的经验被铭刻在了世界。

过去,重复普鲁斯特的说法,隐匿在某个物质对象中。于是,在世上漫游,同时也是在我们自身内的漫游。那就是说,我们踏进记忆空间的那一刻,我们走进了世界。

这是个失落的世界。而他突然意识到它将永远失落。男孩会忘记迄今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除了某种余烬将一无所有,或许甚至连余烬都没有。在他生命的前三年,A与他一起度过的无数小时,对他说过的万句言语,读给他听的书,为他做的饭,为他拭去的泪——所有这些东西都将从男孩的记忆力永远消失。

曾经如此,以后不再。要记得。

曾经如此,以后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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