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冬(三)
走进病房,我愣了一下。坐在妈妈病床前的,是一个化着淡妆的陌生女人,正低着头看手机。
“你好……”
“你是大妹妹吧?”她连忙站了起来,“我姓滕,是爱姐的姊妹。大姨的轮椅丢了,爱姐去找了。”
“滕姐,麻烦你看着我妈妈,我去找爱姐。”我一听,放下手中的饭盒和煎饼就往外走。走了几步路,又想起还没看看妈妈的情况,随即折回病房。
滕姐正一手拿着我带去的煎饼,一手伸着筷子专注地在饭盒里扒拉,我出其不意进去,她有些许的慌乱。我假装没看见,朝她笑笑:“我看一下妈妈。”
“可找到了!”门口传来爱姐的大嗓门。
“爱姐,什么情况?”我迎上去。
“大妹妹来啦!”爱姐满脸是汗,却喜笑颜开,手紧紧把着轮椅。
在爱姐噼里啪啦地叙述里,我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护士说轮椅放在病房内碍事,她便推到门外,一转身的功夫,竟然发现轮椅不见了。莫不是有人借用一下?她立刻跑到同楼层的各个病房挨着问了一遍,大家都说没见着。她慌了,跑到监控室,整整查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发现了轮椅的下落——被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推走了。这人所在的病房,和我们的仅隔了两个房间。
爱姐拔腿就走,推开肇事者的病房,眼睛飞快一扫,迅速锁定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我们家的轮椅是不是被你推走了?”“谁拿你家的轮椅了?”男人一口否认。
爱姐探照灯似的眼睛在病房里扫视着,最后,她一下子拉开门,从门背后拖出轮椅:“这就是我家的!”
“你凭什么说这是你家的,上面写着名字?”男人矢口抵赖。
“我家轮椅的腿上缠着红布条。”爱姐胸有成竹迎战,“你看看,是不是?”
男人红着脸低下了头……
“大妹妹,你说,如果轮椅丢了,我可怎么向你们交代!”爱姐自豪地说,“幸亏我早有防备,在轮椅上做了记号。”
“爱姐,辛苦你了!”
“哎呀,你们看看,大姨戴着我的丝巾!”爱姐忽然惊喜地叫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竟然把爱姐放在床边的丝巾拿了过去,然后系在了脖子上。
奇迹发生了!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的妈妈,竟然完成了拿和戴这一系列“复杂”的动作。我和爱姐惊叹着,继而表扬着妈妈。
就在我们热火朝天地说笑时,滕姐也在听和笑,但明显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了。
她走以后,爱姐叹了口气:“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说起来,滕姐的人生之路比爱姐的还曲折。丈夫不到四十岁就去世了,留下一儿一女,宝贝儿子又在刚满二十岁时遭遇车祸走了。她只好去饭馆刷碗为生,爱姐正好也在那里干活,就这样两人认识了。
滕姐家在山里,认识爱姐后,就投奔而来。爱姐帮她在村里买了房子,为了能让她的女儿在当地上学,爱姐又自备礼品去求了村书记。后来,爱姐带着她一起干过建筑,一起干过护工,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滕姐干活不像爱姐那么能吃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女儿成家后,她忽然不干护工了。一次,有客户联系爱姐让她帮忙找个护工,爱姐就去找滕姐,正碰到她女儿。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说:“姨,你以后别找我妈干护工了,我妈该享福了。”
看来姑娘挺孝顺的,爱姐为姊妹高兴。后来,随着爱姐工作的忙碌,两人的联系就少了。
滕姐这次来,主要目的是让爱姐帮她寻摸一个老伴。女儿成家了,她孤身一人,由此产生了再成个家的念头。她这么和爱姐说。
爱姐问我有没有合适的老头介绍给滕姐。我迅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认识的单身老人倒有几个,都是单位退休职工,但他们恐怕不会愿意找一个农村妇女。再说,我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妈妈身上,又和滕姐不熟,没有心情去操这份心。尽管这样想,但我还是答应了爱姐:有合适的人就牵根红线。
到十月份,妈妈从医院回家了。此时的妈妈,已经能够扶着栏杆走十几步,从人事不知,到恢复成如今的样子,爱姐功不可没。
这一年,是妈妈生病以来我们最舒心的日子,爱姐经常和我们一起带着妈妈去看望爸爸,欢声笑语响在沉寂的养老院里。
我偶尔问起滕姐的情况,爱姐告诉我,她给滕姐牵线成功,对方就是那位郝大哥。当初,爱姐和他交流时,知道了他的老伴已离开多年,于是这次就征求了他的意见。两人一见,感觉都还不错,于是就准备结婚。房子是滕姐提供的,郝大哥利用自己的木匠手艺,更换了所有的家具,另外还买了电视、冰箱等家电。
爱姐说着姐妹的故事,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
不久,爱姐告诉我:家人给她介绍了一位老人,她见还是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