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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须》第五章

2019-10-06  本文已影响0人  指茧

贡淑从巫师家里出来后,脚步轻快了许多,心中筹划着要置办的那些东西,先后顺序如何。

贡淑要先越过一个山脊才能到家。翻山沟村被山脊一分为二,贡淑他们住在山脊的左侧,奏里巫师家住在山脊右侧,山脊上有一条深而宽的沟壑,翻山沟就是因此而得名。这条山沟虽然宽,但是常年被野藤荒草缠绕笼罩着,再加上村里有什么牲畜病死或者婴儿夭折都往沟里扔,久而久之,这条山沟就变得阴深深的,晚上一个人经过的时候,总是凉飕飕的,令人汗毛竖立。

贡淑一脑子事情正琢磨不完,她匆匆赶路,路虽不远,但是坡比较陡,爬得她气喘吁吁的。

“唰!”贡淑刚走到山沟处,一只乌鸦从沟里急速窜出,连叫两声,一泡鸟粪正好落在贡淑的肩膀上。乌鸦飞向了远处的山林,留下凄凉哀愁的叫声在山间回荡,贡淑从路边扯了一把草叶子把身上的粪便擦走。

俗话说:“乌鸦叫,丧讯到!”乌鸦叫一般都是报丧的,可能一两天之内就会有人去世。而淋到鸟屎向来都是霉运的预兆,恰巧这两件事情都发生在贡淑的身上,她思绪万千,心底逐渐悲伤起来,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当贡淑走到房前的时候,她婆婆瓣素还在灶边烧火做饭,青色的火烟攀沿着泥土墙壁摸上房顶,随着微风慢慢散开去。老母鸡带着小鸡在门前叽叽喳喳叫唤着,公鸡装模作样地附和着老母鸡,贡淑知道他们饿了。

“包米,贡啊!你起来没有,赶紧抓一把玉米喂鸡。”

“妈妈,你去哪里了?”包米闻声跑出来迎接她妈妈。

“你爸爸醒了没有,有没有去看看你爸爸?”

“我还没有去看,我在帮奶奶烧火做饭。”

“你回来啦,贡淑。”瓣素接过孙女的话。她正在不紧不慢地把一扇老南瓜砍在锅里煮。

包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在灶前烧火。干透的木柴在灶里燃得劈啪作响。

“天要晴啊,这火在笑呢。”包米自言自语着。她奶奶砍完瓜,把菜刀在盆里简单冲洗了一下,然后放进刀架上。

贡淑坐到和金的床边来,她把蚊帐拉向两边,用夹子夹住。和金很早就醒了。他每晚都睡得很少,一睡着就看见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人拉扯他,把他拉出门去,拉上高高的山崖去跳崖,拉下又深又蓝的大海去溺水,每当跳下和溺入的时候,和金就会满身冷汗地醒来。这样的梦一直持续了两个星期,因为睡眠不足,加上神经高度紧张,和金已经变得迷迷糊糊,开始说起了胡话。

“贡淑,我要走了,你要好好抚养我们的女儿。”和金有气无力地对他妻子说。

贡淑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和金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尽说胡话。

“你说什么呢,你要走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要带我走了。她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她是谁?”贡淑哭喊着叫出来。她实在是要崩溃了。

贡淑虽然是一个性格坚强的女人,但是面对和金卧床多日又胡话连篇,她实在是扛不住了。往日家里大事小事都有和金扛着,现在和金倒下了,贡淑就像一株冬风里的枯草,任风摇摆,依靠全无。和金生病卧床的日子里,贡淑忙上忙下,跑里跑外。白天她去请人觅药,晚上也还要端水送汤,还常常被和金的叫声惊醒,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人已经瘦下了一大圈。

尽管和金说着疯话,但是想到再过两天奏里巫师就要来家里做法事,贡淑的心情就会慢慢平静下来。“管你什么女鬼女妖,等巫师来了就都会被驱走的。”贡淑心想。

很多事情总是在人们认为最糟糕到底的时候,却还要再糟糕下去,它会撤走你的唯一的垫脚石,让你深陷在泥潭里,不可动弹,直至绝望。当贡淑把所有做法事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后,也就是做法事的前一天晚上,贡淑的天毫无征兆地塌了下来。

这天晚饭的时候,贡淑照常给和金喂饭,和金吃得出奇的快,也吃得出奇的多,犹如病情一下子好转了很多。贡淑为准备第二天的事情累得身体都要散架了,一家子很早就都睡下了。

第二天,鸡叫过第二遍贡淑就起床烧火做饭。小包米知道妈妈辛苦,妈妈起来忙活,她也跟着起来帮忙烧火。天微亮,贡淑让包米去叫接巫师的人来吃早饭,女儿拿着一根打狗棒出了门。

女儿走后,贡淑来到床边,想看看丈夫有没有醒,想不想吃点东西。贡淑叫了两声,和金没有动静,于是贡淑弯下身子把蚊帐揭开。贡淑的手最先摸到被子,她感觉到被子是凉的,没有一点热量。她揭开被子一角,把手掌放在和金的额上,也是凉的,她摇了摇和金的身子又叫了两声,和金原来搭在腹部的手塌了下来。贡淑抓住和金的手,手已经冷了,只是还没有僵硬……

天边刚刚挂上紫红色的朝霞的时候,痛哭声像炸弹一样从贡淑家的房里发射出来,四处扩散而去,整个翻山沟的早晨沉浸在悲伤之中。

可能是没缘吧,和金没有等到奏里巫师这根救命稻草来给他降妖除魔,在鸡叫第一遍的时候就撒手而去,丢下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女在人世间相依为命。

和金的后事办得比较简单。一是因为他去世时年纪尚轻,按传统还没有资格杀牛祭祀办丧,二是家里并不富裕,他走后母女两人还得过日子,而且日后家庭的重担都落在贡淑一个人的身上,大操大办开销肯定不小,这会给往后的日子造成诸多压力。虽然丧事办得简单了些,但是按照苗族的习俗,该有的都一一俱全了。吹了两天两夜芦笙,杀了一头两百多斤的猪,贡淑后家随礼的两只羊也都全部杀给了和金。和金像是走得还算轻松,办丧事那几天天气都很好,早晨大雾之后都是大晴天,办事的人也没有多遭罪。

和金死后,贡淑命硬的流言又死灰复燃。“贡淑就是命硬,克孩子克不死就克死了丈夫。”

起先,人们只是在背地里偷偷议论,渐渐地,流言貌似变成了事实一样大胆地被人们在贡淑耳边有意无意提起。每被提起一次,贡淑的心就狠狠地被切割一次,随着切割的次数越来越多,贡淑竟也把流言当成了事实。“我的命太硬了,命里克孩子,也克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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