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乱世佳人（24）
热闹虽好，却更加凸现出孤单的可怕，就越不想回到那样的生活中去，所以逃避，逃避我本来想要的温暖，逃避关心爱护我的那些人。
一个总是受伤的人，对获得爱与温暖失去了信心，一旦得到，就更害怕失去以及失去的痛，甚至会勾起曾经因为得不到而留下的痛苦，这些痛苦加在一起让人痛不欲生，于是便刻意回避，不要得到，就不会失去，不会痛苦。
如今的我就是这样，一边渴望，一边逃避。
当大家还在饭桌上其乐融融的闲聊时，我便如坐针毡般难受，好似非要离开桌子，心里才能平静一些。
这些人，他们看起来天然的喜欢我们姐妹三个，这种突然而来的温暖，让我受宠若惊，内心惊慌失措的不敢接受，只想着逃走。
“你们聊着，我有话跟翠雪说。”林纸拉开板凳，站起来看着大家淡淡的笑着说。
“等等再说嘛，你看大家聊的多开心！”钟离仰头劝到。
“你们聊着，一会儿就回来。”林纸并不正面回答，只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我立即觉得胸口一阵轻松，随即又矛盾起来，这到底是我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
我知道，我想要这样的温暖，却不知如何接受，如何融入，这是我后来才领会的。
跟着林纸往外走，我好似一个乖孩子，跟在大人身后。
“怎么闷闷的，你怎么啦？”刚走到门外，林纸突然止住脚步转头问。
“没什么，我挺好的。”怕让人觉察，总要假装自己没事，因为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总觉得你还有事。”
“没有呢。”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背，等着林纸往下说。
好一会儿，却没有一丁点儿声音，我急忙抬头，便见他怔怔的望着我，好似在等我说话，等了很久，久的忘了自己的存在。如果我不说话，他是不是会一直等下去？
突然，我很想说一说心中的感受。
“我······昨天还是死囚，今天便在此处，如此安全温暖的地方，我有点没适应过来。”我吞吞吐吐的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林纸显然听到了，他的眼睛平静淡然的看着我，认真的听着，听完并没有急着说话，好像我说的那些话非常深奥，需要好些时间领会。
“遇到你们，才让我感觉到人间的温情，我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
林纸点点头，若有所思。
“我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做事很少优柔寡断，这会儿处在安全的地方竟不知该怎么说话，一边想逃走，一边又怪自己不知好歹。”
林纸仍旧没打算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大家帮了我，我无以为报，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报答。”我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说完这些便默默的低头站着，再不开口。
沉默在我俩之间摇来荡去，可这时候我并不觉得难受，也没感到粘腻，相反我心里有一种释然的宁静，那股宁静淡淡的在心田流动，清冽的、不冷不暖的、自然的、通畅的流动着，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专注的看着，没有任何杂念。
“你知道吗？当那个女孩儿走了以后，我去易容，经过千辛万苦把自己的脸弄得面目全非，当然你们看着叫“清秀”，我自己叫它“面目全非”，我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我失去了一切，她就是我的一切。”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于是他顿了一顿，“那时候，我很绝望，唯一的支撑是为她报仇，杀死她父亲。”
我看见他眼睛里有愤怒、绝望、杀气，以及模糊不清的一点点温柔。
“等杀了她父亲，我就去死。”他又停下来喘一口气，不然非窒息不可。
“我拼命练功，天天如此，练了一年多，最后几乎走火入魔，受了好些伤。要不是钟离，我恐怕早就死了，而且根本报不了仇。”他又停下来喘气，我静静的等着。
“钟离来找我，说要开一家客栈，缺一个伙伴，走江湖的几乎都是好手，开客栈没几个武功好的镇着，遇到恶霸就遭了。我当时想，去你的客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使命是报仇，是尽快杀了她父亲！”
“可他不听我这些，就是赖着不走，天天跟着我，也不劝，就只是跟着。那时候我跟他还谈不上交情，只是见过······”
“我以为你们一直在一起！”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是，她妻子是那个女孩儿的好朋友，之前我见过他，但并没有交情。他跟了一个月，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好几次差点下重手杀了他，我被仇恨折磨的红了眼，谁阻挡我报仇，我就杀谁！”
“后来呢？”
“他把我扛走了，我穷困潦倒，没吃没喝没钱，只剩偷抢和饿死两条路，偷抢我不愿意做，于是就选了饿死去见她，没想到他趁我昏迷不醒，就把我扛走了。”说到这里，林纸竟然咧嘴笑了笑。
“你不报仇了？”
“到最后那样，无力也无心，只有一死。”
“可你还有很多选择，不一定要偷抢，你能做很多别的事情呀。”
“那时候我哪能想的到，一心只要练功报仇，要么报仇完再死，要么直接死，没有其他选择。”
“两条都是绝路。”
“是啊，当时的我就是那样，看不见别的可能性，也不愿去看，钻在牛角尖里，不听人劝。要不是钟离以这样的方式，可能我的坟头已经长满杂草啦！”说到最后他竟然笑起来，没有本该有的悲伤。
“现在不想报仇了？”我有点心虚的问，或许本不该提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说的郑地有声，顶天立地。
“好！”我由衷的说，一股敬佩之情从心里油然而生。
“人总会有低谷的时候，但不会总在低谷之中，你看我现在，挺好的对吧？能坦然的说起曾经的仇恨，也绝不会忘记报仇。”林纸说的风轻云淡，可从他的话里，我听出了坚定不移和宁死不屈。
“你这些经历让我自愧不如。”听了林纸的故事，我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渺小。
“不不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情此景，让我很想诉说，你不要多想。”他停下来看看我，又接着说：“你像有心事的样子，想安慰一下，却不知从何说起，便只能老生常谈把自己的伤心往事再嚼一遍了。”他呵呵笑着，可心里肯定在痛。
我不知说什么好，一双眼睛噙着泪水，茫茫人海，我们这些人相遇的可能性多小啊！却偏偏相遇了，这是多大的缘分！
谢天谢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