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衍（囚牛篇）其二十.浑沌之轿
浑沌之轿
混沌之海中的小小精灵
探讨完“咒术起源”的话题之后，三人穿过了展览区，来到了休息区。那里也算是食古之馆主人的居住区。
夏语正在俯腰摆置着红茶、点心，一盘盘的瓷碟上码着各种样式各异、精致且颜色炫目的糕点饼干。那都是她亲手烘培烤制的，可以想象未来与化微结婚后，她会是一个多么贤惠能干的妻子。
“哎呀，我们的客人来了！”她欣喜地迎上前去，不禁被司琴韵儿娇涩的粉发和过人的气质所吸引，她拉住她的小手笑道，“好可爱的小妹妹啊~”
“……”司琴韵儿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羞得不知所措，”您……您好……”
“这是我的未婚妻，夏语。”化微热情地介绍道，“小语，这两位是文先生的朋友，司琴韵儿小姐，还有仇小钊小哥。”
“嗯？这位小哥，你的脸是受伤了么？不要紧吧。”夏语注意到仇小钊的左脸颊上贴着一道显目的伤口贴。
“唔……不要紧。”仇小钊简单地应答道。关于这事，他不想跟外人进行过多解释。
他上下打量着夏语，对方同样是一个标致的美人，而且比起司琴韵儿，似乎还有更多的女人韵味。大概因为是她那头奔放大方的微卷浪发，还有那件性感的露背半敞胸淡黄长裙，还有身上喷洒的天然香水的缘故吧。
“好香。”司琴韵儿也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香味。不同于普通香水的浓艳，那香水的味道十分淡雅、并且幽长，
“是吧？”夏语很享受地接受着赞美，“这是云狮香堂制作的香水，是用完全的天然珍贵原料配制而成的呢。不仅有一种高雅的味道，而且对人体无害，且还有保养的作用。这也是她们产品的一大特色。”
“云狮香堂？”司琴韵儿问道。
“嗯，那是狻猊纳兰家的制香工坊。小妹妹要是也喜欢这种味道，下次有时间我带你一起去。”夏语笑着介绍道。
“你们也别站着说话了，茶要凉了。”化微招呼三人坐下。
接下来，仇小钊和司琴韵儿便开始谈论他们此行的目的。
“帝江？”化微被他们说出的名字震住了。那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妖物。
“负屃……也就是文翰那家伙，已经找到了诅咒的源头，就是被你们家先祖和一位高僧一起封印的‘帝江’。”仇小钊说道，“但是似乎并没有特别有效的对付它的办法。文翰认为，只有韵儿小姐身上的囚牛之力可以抗衡它。”
“嗯……关于化家先祖和惠南法师一起制服“怪响帝江”的故事，我倒是从小就耳熟能详。据我所知，封印它的封印之像被安置到了明夷高中里。难道？”
“没错，”仇小钊点头说道，“那座封印之像不知道什么缘故破裂了，导致里面被封印的帝江逃脱出来了，并且作害，在学校里引发了诅咒。”
“我懂了。”化微说道，“的确，文先生说得没错……如果要对付那种怪异，也许只能依靠囚牛的力量吧。”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司琴韵儿依然不解。
“你们应该还记得关于封印帝江的那个故事的细节吧？惠南高僧是借用了古琴琴音的力量，结合自身的咒力，才将帝江制服的。这是因为帝江的本体就是声音，所以要想制服它，只能依靠声音的力量。就像是要破坏掉一曲正在播放的旋律，用拳头、腿脚这类做法是完全无用的，只能用另外一首旋律去侵入它的结构，以自身的音律去压制其声响。”
“声音的力量？因为囚牛的能力是音律的异能……所以，才需要借助韵儿小姐的帮忙？”仇小钊问他道。
“嗯，惠南法师是有名的琴师，有着极强的乐理天赋，加上自身又是释家弟子，咏诵唱咒的技艺也很高，所以才能以琴音咒力封印帝江。但即使是那样，他也只能做到把帝江封印起来，而不能从这世上抹除它的存在。但如果是真龙的后裔——龙子囚牛的力量的话，说不定……能把帝江彻底消灭。”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司琴韵儿迷茫地问道，“我对咒术一窍不通。”
“要想强行激活一个不会咒术的人体内的咒力，是不太可能的。”仇小钊摇摇头，“除非，是用非常理的手段。”
“……说到这个，有件东西也许你们会感兴趣。”化微听他们说完，站起身来说道，“其实，我祖父曾经制造过一台机器，说不定能帮上忙。”
“？！”
众人跟着化微一起，来到了位于食古之馆的中心区域。那是一片开阔的空间，跟展览区的古朴风格和休息区的惬意风格都不一样，那里布满了各种线路、管道，还有很多的仪表装置，有着一股机械朋克的味道。
化微领着众人来到一颗巨大的暗蓝色圆球前，说道：“这就是我祖父开发的机器，名叫‘浑沌之轿’。”
“浑沌之轿？”仇小钊说道。
“没错，别看它长得很滑稽，它其实是一个里面能坐人的坐舱，并且是一台深潜器。”化微答道，“而这一片区域，其实是一个模拟世界原初原始混沌的结界系统。借由这个叫‘浑沌之轿’的深潜器，就可以深入到混沌之海中，感受世界原初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深入混沌之中？”仇小钊惊道。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理的手段。
混沌可以理解成一座深渊山洞，里面的寂静与黑暗将过滤掉外界的一切干扰。如此一来深处里面的人，无论如何细微的弱光也会被他轻易察觉。
借由深入混沌，也许司琴韵儿就能窥探到那束平时不易察觉的微弱火苗，也就是自己体内的的囚牛之力。这便是化微想到的办法。
囚牛之力是司琴韵儿从龙子那里继承的尊贵之力，是刻在血脉里的能力。换句话说，它从司琴韵儿出生起就存在在她体内了，只是她自己从来没有发觉它的存在。那种力量不如说是一种特殊的本能，一直以来，都在苦苦等待着她去感知发现自己。一旦她感知到它，并能领悟到它的本质，并能理解如何唤起、使用这股本能力量。
“韵儿小姐，作为囚牛的血裔，你最擅长的就是音律吧？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探讨咒术起源时说过的吧，‘咒’，其实就是混沌中诞生的振律，也就是灵力的歌谣。”化微指导说道，“到了混沌之中时，请你摒弃心中的杂念，静心聆听体内的那些在召唤你的旋律，跟随着它们的节奏、掌握它们的韵律、曲调和节拍。当你能够完整而精确地复现、吟唱出那首乐曲时，你就掌握了你体内的囚牛之力。”
化微作出这样熟悉的比喻，让司琴韵儿轻易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将灵力的振律想象成乐曲，并以歌声的形式将其释放，那同时也正是古代最先使用咒术的人类——巫祝们的做法。
“可是，深入混沌这件事有点疯狂……”仇小钊反驳道。他不大希望司琴韵儿去犯这个险。
“严格地说，不能说百分之百地没有任何风险。但这套混沌模拟系统已经经过了无数次实际体验的验证，迄今为止还没出过什么大问题。祖父本人，甚至我都无数次使用过它。也曾有不少有名的咒术师慕名而来体验，他们都觉得这套系统很安全，并且体验混沌对于提升他们对咒术的理解有很大帮助。”
“如果我猜的没错，”仇小钊环顾四周，说道，“这里既然是整座馆的中心，那么在古代浊方部落的时代，这里就应该是他们的神殿中心吧？”
因为食古之馆就是用当年浊方一族的神殿改建的，馆的中心自然也是当年神殿的中心。
“没错。”
“那么，这里大概也正是，当年浊方部落把祭品献祭给河神的仪式所在地吧，”仇小钊继续发掘道，“你祖父的系统，不会就是模仿他们河神献祭仪式来造的吧？“
“？！”司琴韵儿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浊方一族崇拜死亡、崇拜河神，每年都要献祭少女“下嫁”给河神，那么自己用这套系统深入混沌，岂不是也是要“下嫁”河神、迈向死亡？
“是这样。”化微平淡地说道，没有否认。
“韵儿小姐，你觉得呢？”仇小钊没有继续追问，开始询问司琴韵儿的意见，“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尝试这么不详的东西比较好。”
司琴韵儿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害怕。
但是，她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己、魏汐，还有社团的姐妹们一同重新站在舞台上，用洋溢的歌舞征服整个学校的情景。而此时，学姐们正忍受着诅咒的折磨，学妹们因为畏惧诅咒放弃了自己热爱的歌舞，自己的好友也随时可能落入诅咒的魔掌中。
为了拯救被诅咒威胁着的姐妹们，为了自己热爱的社团，她愿意冒这个险。
“我愿意去试试。”于是她坚毅地答道。
“？！”仇小钊瞪大眼睛望着她。“笨蛋，还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她真的愿意为了别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他心里愤懑地自语道。
“没事的，化先生不是说了吗，这系统很安全的。”司琴韵儿强笑地安慰仇小钊道。这同时也是安慰她自己，因为这套系统改造自血腥的献祭仪式的事实，让她心里依然有本能的抵触。
仇小钊看到无法反对，只能由着她来了。
“那么司琴小姐，就请你坐到里面来吧。”化微打开圆舱的舱门，舱内空间正好能够容纳一个人，里面有一张卧椅，以及一些怪异的仪器、表盘。
“你不需要做任何操作。这套系统提供有外部控制的接口，我会在外面帮你进行操作。你只要安安稳稳地坐在里面就行。”化微对她说道，并特别示意她不要乱碰里面的东西。
司琴韵儿乖巧地点头，把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表示自己不会乱来。
叮嘱完毕后，化微关上了“浑沌之轿”的舱门，然后来到了距离不远的一间小控制室里，在那里操控整个系统。
“浑沌之轿”圆舱的下方的地板弹起了两扇门板，然后圆舱开始缓慢的从打开的门下降到地下。当圆舱完全没入地下后，门板又重新关了起来。
当指示器检测到圆舱到达指定深度后，化微开始开启系统的混沌模拟机制。整个场地的灯光开始昏暗起来，静寂、压抑充斥着整个空间。
仇小钊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突然消失了，敏锐的他往自己的双脚注入灵力，强化了弹跳，然后在脚底制造了一块薄薄的结界块作为立足点，一跃跳升到了天花板上。这是在临空中没有立足之地（例如悬崖中央）的时候，能够进一步跳跃，摆脱死地的技能。
当他双手死死抓住天花板的一盏吊灯，往下看去时，却发现地板并没有消失。刚才跟他站在一起的夏语，依然安稳地站在那里，并且惊讶地看着他。
“你可真厉害啊小哥哥！竟然能跳那么高。”夏语赞叹他的武技说道。
“奇怪，”仇小钊翻越下来，“我刚才明明感觉整片地板都消失了。就像自己突然到了半空中一样。”
“你也吓到了对吧？”夏语笑嘻嘻地答道，“我刚来这里时，也跟你一样被吓了一跳呢。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不仅不害怕，反倒觉得挺有趣的。”
“唔……”仇小钊可不觉得这有趣。虽然地板没有消失，但是它并没有给人以实感，站在上面的人就好像脚底什么也没有似的，悬在半空中。站在这种地方，普通人的嗓子眼估计都得提到一半。
所谓混沌，即是虚无，是毫无一切实在存在的地方。既然这地板下方的空间正在模拟着混沌，那么紧挨着混沌的地板，其存在感被混沌侵蚀掉了，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即使眼睛能看到它、耳朵能听到鞋子在摩擦它、自己的双脚也确实在踩着它，但是你依然会觉得，它并不存在。这便是存在感被剥夺。
“韵儿小姐……”仇小钊有一丝担心，这混沌让他感觉司琴韵儿也要被剥夺走了。
而在圆舱里，仪器的指示灯光灭了，表盘的运转声没了，一片黑暗、一片静寂，司琴韵儿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就连自己抱在胸前的双手、甚至整个自己的身体也感受不到了。
她感觉自己脱离了肉体，以一种精神、或者说灵魂的形态，像一艘小船一样漂浮在这片混沌之海中。
“聆听自己深处的旋律……”她心里想着化微告诉她的技巧，凝神去“倾听”——在这混沌之中，她的听觉系统已经捕捉不到任何声响了，不如说她此时是用“心”去捕捉灵力的“声音”。
就像化微说的那样，越是黑暗的山洞之中，越是能看到微弱的火苗。越是静寂的混沌之中，也越能聆听到细声的灵动。
渐渐地，司琴韵儿感到自己四周出现了几团小小如精灵般的浮游。它们发着出雪花着落一样的细响，在向自己靠近。它们身上的轮廓既是文字，又是旋律的波动，那是唯一能与这片混沌之海区分开的存在。当它们接触到自己灵魂肌肤的一刹那，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官。
那种感受无法用言语描述，像是翻阅了无数页的历史厚书，又像是被剧透了无数部的未来影片。悲壮，喜悦，遗憾，热血，精致，壮阔……所有的一切情感都杂糅到了一起。她觉得自己彷佛与万物感同深受，她的灵魂与世上的所有生灵连接到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