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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种田手

2022-09-21  本文已影响0人  千里之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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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家时,正逢壮年,有他和母亲一块天天起早摸黑挣工分,当年底我家就不但不用交生产队的缺粮款,还有余粮款可领了。

父亲是个种田手,样样农活都拿手,干得又快又好。

父亲插秧,无论多长多宽的田都不用拉绳,一弯腰,从田头便直插到田尾。他插的秧就像在广场上列成方阵接受检阅的士兵,横看一条线,直看一条线,斜看还是一条线。

父亲割稻,一蹲身,就“唰唰”地割倒一大片,每一把都码得整整齐齐、大小匀称,无论递稻还是打谷的都会感到得心应手,轻重如意。

父亲翻地,笨重的四齿锄在他的大手中轻巧地飞舞,一锄下去掀起一大块土,一晌午能翻好几分地,碎土,起垄,挖沟,一气呵成,齐齐整整。

父亲挑担,无论田地里收获的粮食、山上砍回的柴草,还是挑出去的农家肥,一只胳膊搭在扁担上,另一只胳膊按住担柱,随着行走的步伐,一上一下有节奏地摆动,一肩挑出去里许也不用歇脚。

正因如此,乡镇各村进行农业竞赛时,父亲总是村里的参赛代表或主力队员,那些最难最有技术含量最需要经验的农活,生产队里缺父亲不可。

为拿最高的工分,父亲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在队里干最重最累的活。可尽管如此,也只能勉强求得全家温饱,这种情况直到实行农田承包制后才完全改观。

第一个盛夏收了早稻,做了一辈子农民的父亲,头一次看到家里堆着那么多金黄的谷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交了公粮后,不但家里能装三担谷子的旧木仓第一次被装满,其他能装的缸、瓮,甚至装衣物的木柜也装上了谷子。

那年秋收前,面对家中已“谷”满为患,而责任田中的杂交晚稻又长势喜人,丰收在望,父亲再也坐不住了,他推着手推车,赶了三十多里的山路进城去买了三张洋铁皮回来,叫来村里有名的木匠光贤,打了一个能装十多担稻谷的大铁皮仓。

那时什么还都要凭票供应,幸好我有个表哥也就是父亲的外甥在二轻局工作,是他辗转托了好几个人,才算帮父亲买到了洋铁皮。

那年深秋,父亲如愿以偿地将新大铁皮仓装满了。也是从那年起,我们家、全村以及四邻八乡所有的农家,都彻底告别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

每年春节写春联,父亲总是让我写上“五谷丰登”四个大字贴仓上。此后近三十年来,我家这个铁皮大仓,年年金秋都如期装满了金黄的稻谷。

只需种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父亲显得格外轻松,除了抢收抢种时需要全家动员,平时根本不用我们帮忙。

父亲盛夏不惧烈日炎炎,干活常不戴斗笠草帽,全身的皮肤被晒得像糖饧皮似,油亮油亮的;父亲严冬不畏雪雨冰霜,常赤脚下地干农活,雪中扒菜,入水挖藕,那都是常事。

我家的责任田就在路边,田和路之间有条景山水库的水渠,灌溉非常方便。不过来来往往的路人,更羡慕的是父亲种的庄稼横平竖直,齐齐整整,不但看着令人赏心悦目,收成也是胜人一筹。

甚至一些邻村人,只要看到父亲整的地,只要看到父亲种的庄稼,即使我父亲不在田中忙活,也会猜到是我家的田。

自小而来不停的劳作给予了父亲强健的体格。父亲身高和我差不多,没有我的大腹便便,体重也低我几个级别,但他的身架骨骼却比我大得多,四肢粗壮有力,尤其他那双大手,伸开像两把扇子,握着像铁锤。

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即使十多斤大青鱼,鳞片比大拇指指甲大,父亲用他的大手,随意在鱼身上抓扒几下,就把鱼鳞搞得一干二净,绝不用担心鳞片刺伤指甲下的肉。

农耕生活让他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记得儿时每天清晨总是在朦胧中听得父亲起床,开了中央间双扇门,咳几声清清嗓子,看了看天,或自言自语,或跟母亲或邻居,宏亮地说出一句农谚,来预测天气。

如某个夏天的早晨,明明是阴天,我们都认为能凉爽一天,但父亲却说:“早上乌洞洞,下午晒死人。”果不其然,到九点多后,云开日出,炎热无比。

知农事识天气,对父亲这样一个种田手来说是寻常小事,但对我们来说却感神奇无比。

如今父亲走了,逢年过节去乡下,清晨睡梦中我有时会恍恍惚惚听得睡楼下的父亲,起了床,开了门,清了嗓子,说出一句预测当天天气的农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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