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摘要：《天龙八部》之摩呼罗迦

今天我们来说说天龙八部的最后一部众，摩呼罗迦。摩呼罗迦是大蟒神，人身而蛇头。在《首楞严经》中有如下记载（原文就不赘述了，直接上普通话版）：摩呼罗迦是与天龙对应的地龙，原本是腹行类，但“由痴恚而感此身”，由于“聋呆无知”，反而能“故乐脱伦、修慈修慧”，最终挽回前因，摆脱腹行类，得以脱胎换骨。

这说的是谁其实大家很快也都能联想到，这都到最后一个部众了，还有一个主角没有被提到岂不是特别的不科学。

是的没错，其实摩呼罗迦，就是我们的最后一位主人公虚竹了。

虚竹出场的回目已是比较靠后，第二十九回才首次出场，出场的时候，没有段誉的显赫身世，也没有萧峰的名满天下，24岁随师父下山发名帖之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武功也不会多少的小和尚。之前我们在讲萧峰和段誉的时候，也说过三个主角分别对应“贪、嗔、痴”三毒。当时段誉领走贪的时候，还有很多朋友有不一样的看法，但是讲到这最后一人，虚竹却当得起这个痴字。因为这个痴不是痴情，而是痴傻，白痴的意思。恰巧摩呼罗迦“由痴恚而感此身”，虚竹一切奇遇的开始，也是因为痴恚。他生命转折的契机，也正有一重要的引路人——‘聋哑先生’苏星河。仅仅是巧合？当然不是，人物在设置的时候，便早有此安排。

虚竹从小在寺院长大，其实没有太多慧根也不是练武的材料，要不也不会佛法既不精深，武功也不卓绝了。但是他有一个特别难能可贵的精神，他特别的执着也肯吃苦。师父交代的事情，那么一定要办好。佛法说戒荤腥，那么便是一口也吃不得。佛法说不能杀生，那么喝水之前的往生咒也是必须要做的功课。所以我们看到他吃饭被阿紫用肉汤鸡肉戏弄，喝水被包不同一句水中四万万虫就可要葬身于你腹了便端着碗不知如何是好。这我们读来不是白痴是什么？甚至还是个有点迂腐的白痴。

其实我们都忘了，这才是真实，山下的人们之所以虚伪，便是太‘聪明’的结果，每日带着面具，不敢真实的表达自己，还把虚竹的真实当作笑话来看。在珍珑棋局面前，大多数人无法破局，便是因为各有所图。段誉贪心，什么都想要，都想保着。莫容复妄想，差点没迷失其中拔剑自杀，段延庆所想与慕容复差不了太多，也被人引诱差点自尽，旁边观棋的众人看不出来他要自杀么？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他要是死了对自己有没有害处，没有的话，有没有好处。如果有好处便是内心欢呼雀跃，等着看血溅当场，如果有坏处还得看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声誉，对自己本部有没有影响，才会考虑出手救人。这个时候每个人心里的算盘都打得噼啪作响，虚竹却是什么也没考虑，只是想着人命比较重要，不论是谁，都应当先救命。段延庆也是谢他救命之恩，才会帮他把棋一路下完。

然后我们都知道虚竹就得了无崖子七十余年的功力，但是他的蜕变却不在这个时候。人的改变不可能在朝夕之间，虚竹功力虽有，一是不会用，二是也不想用。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把别人的东西还回去。这时他便走上了蜕变之路。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重承诺而且听话。无崖子让他去找画上的女子，他便出发去找，要忠人之事。后来他没碰上无崖子指点他去找的李秋水，反而遇上了教会他最多东西的人——天山童姥。

之所以这么说倒不仅仅是因为天山童姥教了他几手武功，而是她教了他何为逍遥，在加上虚竹自己本身修佛的善心，两家调和，才最终又了因“故乐脱伦、修慈修慧”而脱胎换骨的机会。毕竟心地单纯的白痴到处都有，也不是全部都能脱胎换骨，化为地龙。

一切还是要等待机缘，虚竹的机缘就在那个冰窖里，虚竹为人最缺的就是自信和勇气，他为段延庆破局也是一时心急，事后想想也是害怕的紧。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在虚竹蜕变的关键节点，金庸先生还是采取了十分浪漫主义的写法，虽然有点儿女情长，但是一点也不英雄气短。再见到了他的梦姑之后，虚竹终于面对了自己的本心，他对着其它戒规都是否，而唯独童姥说你想不想再见那梦中的姑娘的时候，虚竹说，想。这个决定是全书中虚竹由自己的主观意念作出的第一个决定。第一次从他嘴里说的话不是谁谁谁说。谁谁谁让我怎么做。而是，我想，我要见她。

虽然虚竹一直努力护着童姥活命，有一部分私心是因为只有童姥知道那梦中姑娘是谁？如果不保她活命，他们就一辈子别想再见。但是在童姥和李秋水先后故去之后，虚竹很快就融入了自己的角色，接管灵鹫宫众女，并把她们带回缥缈峰，助她们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地方，而非沉湎于不能见到梦姑的难过而不能自拔。

之后帮被童姥以生死符所迫办事的人纷纷解了生死符之苦。一方面精进了自己的武功，一方面也与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一众妖魔化干戈为玉帛。才有了此后在少室山一战中，这部分人站在灵鹫宫的队伍里帮助萧峰。这也对比出了为何虚竹会比无崖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三人更强。古人说的好：“强极则辱。”真正的强者都是外韧而内刚。心中有把尺，寸步不让；胸中有片海，能纳百川。全书中真正隐藏的高手扫地僧不也是如此？

我在初读的时候并没有羡慕虚竹的开挂人生，反而是觉得虚竹的求而不得十分可怜。毕竟他毕生所愿就是在少林寺当好一个小和尚，他不明白，为何少林寺连丁春秋这样一个无恶不作之徒都肯收，却容不下一个他。

而这最后一层窗户纸却被其父玄慈点破：“就算不再出家为僧，在家的居士只需勤修六度万行，一般也可证道，为大菩萨成佛。”同时也要求他“约束门人子弟，不可为非作歹，祸害江湖。这样的话，在家出家，皆是一般。”因此我们看到了在少室山一战中，挺身而出的虚竹，和那场当着天下英雄面的八拜之情。

其实呀，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大家都在追求着最初的真理，当然是通过不同的方式在不断的尝试，佛家通过苦修，道家讲求逍遥。这只是追寻路上的表象。昨天我们谈到鸠摩智的时候说过，最高的境界为无相。既然无相，又何必挂怀到底是苦修还是逍遥呢？虚竹的离开，说明了与他接触的人已经对他做完了全部的启示，他即将要领会无相之境。就好比西游记里的四人取到了真经，那么不回去弘扬佛法，还赖在寺院里做什么呢？

虚竹这个人物的设置也并不是前无古人，毕竟杭州灵隐寺的济癫留下了名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当然若是随意模仿这种作为就好比功力不足的人在灵鹫宫密室里习练超出其能力的武功一样。其结果当然是“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要首先有了不被迷惑的内心，领悟了无相之境，才能于天地之间，肆意逍遥。如济公一般也罢，如虚竹一般也罢。不执着于外物表象，才可得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