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和这两样在一起就是江湖

190212 日更第69天:（唐诗江湖九－－晚来天欲雪）

盼了一冬天的雪终于下来了。看着窗外飘雪，听“雪落下的声音”比较应景。

还有，读下面这首诗也应景：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很多年前，见到这首五绝，一读就觉得意境好，但不明白哪里好。其实，好诗不需要理解，一听就知道好。比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比如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再比如，我提到过小椴的诗：君瞳水色三千尺，略一顾盼可为奢？相忘谁先忘，倾国成故国。

这样的诗就象真正美女，不需要别人讲美在哪里，是鼻子、是嘴还是眉眼，任何人一看都点头说：美女！然后才慢慢明白，她到底哪里美。

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这诗意境好在哪里了。

这首五绝写了三样东西：雪、酒、朋友。三样东西放在一起，眼前立刻就是一个江湖。

要下雪了，温起一壶新酒，既赏雪、又酌酒。但一个人赏雪酌酒，未免寂寞，要有朋友一起才好。朋友不必多，一个就够了。

白居易请的是刘轲。刘轲在家中大排行第十九，所以这首诗就叫“问刘十九”。

其实，东西不值钱。酒是新酿的，既然浮着酒渣，多半是家酿粗酒。排场也不大，因为是小火炉。寒风飘雪中，未必有什么了得的下酒菜。关键还是朋友，有个知心朋友一同喝酒，那就够了。

说它有江湖意境，因为现实中几人能在雪夜邀朋友来家喝酒？此事虽不难，但也不常见。只有在江湖中才多见，而且，往往也是好开场。

“射雕”第一回就是“风雪惊变”。郭啸天与杨铁心在雪夜饮酒，丘处机揣着王道乾的人头飘然而至，三者齐备。

三人动手、把酒、换剑、定约，郭杨两家三代情仇、射雕三部曲一百几十年的画卷，都在这雪夜展开。

古龙笔下亦然。

“多情剑客无情剑”开篇就是，万里飞雪，一车北来，李寻欢在车中喝酒雕像。

李寻欢雕了像，就埋在雪里，痴痴地站着直到全身落满雪花。书中说：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寂寞，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所以，他问阿飞梅花有多少瓣，阿飞说有十七瓣。他就知道了，阿飞也寂寞。

雪中令人寂寞，喝酒也让人寂寞，但两个寂寞的人凑在一起，就不寂寞了。有了友情的李寻欢和阿飞，都与以前不同了。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就象李寻欢对阿飞说的话。雪、酒、朋友都在这十个字中。

五绝只有二十个字，在二十个平淡的字内，能写出如此意境，那是绝顶高手。就如同独孤求败，草木竹石皆可为剑，依然天下无敌。

少时读李白觉得高明，长大了读杜甫觉得高明，现在读白居易才觉得高明。白居易写这首诗时四十五六岁，可能要四十岁以后才能读懂。

（微信公号：孔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