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变中改变
一切几乎都没变,三个月的时间,好像被什么人摁在墙角落里,只剥落一点细小的尘沙,落在更多的尘土里。
窗前一根电线,门后一根电线,上面挂着红红绿绿的毛巾,或者一两条皱皱巴巴的短裤。玻璃依旧被泛黄的报纸蒙着,破裂的地方正好将一个人撕成两半。
地上水桶叠着水桶,积着一些沾着泡沫的水。洗衣粉靠着洗衣粉,偎在床脚边,张着不成比例的口子。几件沾着泥巴的褂子搭在木梯上,不知被人遗忘多少天。
彩布袋子,拉杆箱,马虎地呆在门边的角落,任人来去如风,也抖落不了那仿佛积存几个世纪的尘埃。水杯,漱口盅,铁瓷盆,高高低低立在木板钉成的条桌上,静默着等人临幸。几只苍蝇偷偷摸摸地在那儿翻进翻出,不时会会面,打打手势,告诉彼此发现的秘密。
有的床上空着,只剩下电风扇在那儿不知所措地转动,嗡嗡着用风胡乱地掀起被单,又小心翼翼地放下。有人躺在床上,大胯如同张开的剪子。风扇被固定在脚头,极不情愿地向两只脚交叉的地方输送着热风。
硕大的手机悬在脑壳前方,打打杀杀,喊喊叫叫,发着嗲撒着娇,迎合着主人的趣味。另一些人聚在一起,光着膀子谈古论今,笑声从烟雾中蜿蜒而出,撞向四壁。
许多面孔依旧熟悉,许多面孔已然陌生。工地上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相聚别离。拍一把尘土,灌一口冰啤,叫一声兄弟,骂一声你妈逼,今时今日一起,明时明日各分东西。
尤其是现在农村出来的年轻人,父母四五十岁,大多年富力强,正在外面打工,不管哪行哪业,都积累了经验,只要肯吃苦,收入还可以。他们没有生活压力,哪儿自由,哪儿过得舒心,就往哪儿去,挣不挣钱,学不学技艺,很多人根本就不考虑。
他们自由得如风,却又飘忽如萍,命运不知在何处生根。
不出所料,我的床上又被不同的人睡过,呈现暗黑色,睡在上面很粘人,并发出一股汗酸味。我打来一桶水,倒入洗衣粉,将床单,被褥一古脑儿放到里面,泡上一段时间,再赤起双脚站到水桶里,滋溜着一边跺一边翻卷。
这是我学生时代常用的方法。很快,水便灰蒙蒙的,汗垢被我踩得落进水里,沿着水桶沿拼命奔窜。
动作虽然粗鲁,但却管用。生活本就没有那么精细,很多时候,粗砺中一样能鼓起泡沫,生出欢喜。
跺得差不多时,将重点地方再用手搓一下,用清水浣净后,床单被褥焕然一新,隐隐有清香漫逸。
自然升起一份自豪感来,我负起双手四处徜徉,轻快得不成样子。
三个月没来,屋子还是那样破旧,预制板的缝隙依旧那么大,各处依旧没有次序,生活依旧千篇一律。能吃的还是拿着大盆吃,能睡的依旧捂着汗睡,能聊的依旧咋乎乎地聊,能玩的依旧开心地玩,勤快的依旧四处勤快着。
生活依旧那样单调,日子看似无聊而又平庸,但每个人都是自然的,自然地吃,自然地睡,自然地玩,自然地劳动,自然地笑,自然地哭,自然地闹。
日子虽然狼狈不堪,但人生从不狼狈不堪,生活虽然不完美,但每一时可以过得完美,虽然处在底层,但一样可以站得高高的。
虽然琐碎而碌碌,但心底却从不焦虑彷徨,虽然苍白乏味,但一样可以写出精彩。
无味的生活,有味的人生。无趣的日子,精彩的梦想。我一步步地走,我一笔笔地写,我在没有改变的环境中改变自己的心灵,改变自己的灵魂,改变谁也无法预料的人生。
我将油腻的生活踩在脚下,写在笔头,将它视之那被人睡过无数次的被单,尽管脏兮兮,但我不只是盯着它,听之任之发臭靡烂,那实在是无趣之至。
我们不妨腾出点时间,静下心来,将它们拎出来洗洗,除尘去垢,使之散发清香,旧貌换新颜。
它还是那一床被单,依旧会铺在那个破旧的床上,但它变了味,欢欣着我的身体,愉悦着我的心灵。
我改变了它,它改变了我,在一切好像没有改变的时候,生活在我笔下,闪起亮光来。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已经上市并全网热销,有需要签名精装版的,微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