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表情达意
“玫瑰花，”曾财看着摆放在茶几上的玫瑰，花瓣依然鲜艳，虽然没有带着露水，不是那种刚从枝头采摘下来的玫瑰，但玫瑰肯定是新鲜的，曾财也不知道小女孩的玫瑰哪里来的，她只知道她是卖玫瑰的人，怔怔地看着玫瑰，曾财说：“你不喜欢吗？”
“喜欢呀。”
艾妮妮笑笑，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是真诚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想笑的表情，或许是因为玫瑰的缘故，而不是曾财问话的缘故。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说着，曾财走到艾妮妮旁边，然后坐下来。柔软的沙发，贴合身体的曲线，是一个很舒服的地方，对于久站的曾财来说，更是这么一回事。看着玫瑰花，曾财并没有把它拿起来，而是多看了一会儿，仿佛一个贪色的人在街上看到了一个美女，忍不住投去注视的目光，就是那种眼神。然后曾财说：“喜欢，怎么不拿在手里？”
“呵呵。”
艾妮妮冷笑一声，脸上的肌肉猛然抽动一下，瞬间起了变化，又瞬间恢复到常态，就是没有笑的状态。
茶几上的玫瑰花，依然摆放着，刚才什么位置，现在什么位置。艾妮妮的手，都没有去触碰一下，都没有去触碰一下玫瑰花的花瓣或者花茎，那一支刚买回来的玫瑰花，原模原样摆放在茶几上。艾妮妮的手，始终没有去触碰一下。
“不喜欢吗？”曾财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而且尽量显示出真诚的状态。为什么是显示？因为此刻的曾财，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怎么摆放，自己的脸上应该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达到的一个预期的效果，曾财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肌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心中的疑惑，内心的想法，曾财希望表达，只是有点无法措辞，所以只能简单地重复了一遍。
“喜欢呀。”
艾妮妮看着花，眼神里面瞬间有光芒闪烁。很亮的光芒，仿佛夜晚中不多的几颗星星，不多的几颗星星，在黑暗无边的天空，黑得很透彻的天空。
可艾妮妮眼神中的光芒，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就那么短暂的一点点的时间，不多的一些时间，在艾妮妮的眼中出现光芒的闪烁。
然后，艾妮妮的眼神变得沉寂起来，仿佛黑暗无边的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那种，只是一种浓重的黑暗。艾妮妮的眼神，就是这种感觉，只是一团漆黑，什么反应都没有，也看不到任何光芒。
终于，艾妮妮抬起了手。
艾妮妮抬起手，去触碰那至玫瑰。食指和中指先触碰到了花茎，花茎中间的位置，还不是边缘的位置，既不靠上，也不靠下，那个地方本来恰好有一颗刺，本来有一颗刺在那里的，但是经过卖花女的手中，刺已经给去掉了，剩下赤裸裸的花茎，仿佛一根光棍。艾妮妮的食指和中指就触碰到了那个位置。
但是艾妮妮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玫瑰花花茎的位置都没有变化，虽然艾妮妮的手确实碰到了花茎，但花茎的位置都没有动。
然后艾妮妮缩回来手。
艾妮妮把手放在自己身边，仿佛不习惯那种状态似的，手指触碰到花茎的状态。那个状态，那个动作，似乎是一个很艰难的动作，所以艾妮妮赶忙把手缩来回来。可是为什么既然知道是一个艰难的动作，一个不习惯的动作，那为什么还要把手伸出去呢，为什么还要去触碰那支玫瑰花呢？
说明艾妮妮的心里有个小鬼，有个小鬼在乱跳，搞得艾妮妮不得安静。艾妮妮或许一边想着，不要去触碰那支玫瑰花，而头脑的另一面，或许是心灵的另一面，要去触碰那一支玫瑰花，她的心里有一个作祟的小鬼。
所以，艾妮妮在犹豫之中，才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小心翼翼去触碰那一支玫瑰花。
“你是不是觉得这朵玫瑰花很难看？”
曾财笑笑，说。脸上的笑容，是尽量放松的笑容。因为此刻的曾财，已经紧张起来了，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仿佛活动的机器似的，而脸上的肌肉是一个个机器零件。曾财都好久没有送人玫瑰花了，和艾妮妮在一起后，曾财从来没有在外面勾搭过别的女人，曾财并不觉得艾妮妮有什么不好，相反，他觉得艾妮妮挺合适的，所以从来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这个时候，送别人玫瑰，难免心中有起伏，难免内心难以平静。
“不呀。”
艾妮妮傻傻一笑，看起来真的傻似的。其实艾妮妮并不傻，艾妮妮可是一个聪明的人儿，虽然谈不上冰雪聪明，虽然不能用有智慧来形容艾妮妮，但是艾妮妮确实是一个聪明的人。但此刻的艾妮妮，看到玫瑰花的艾妮妮，笑得却跟一个傻子似的，那种脑子不好使的傻子，就知道笑的那种。
或许是因为花的原因，而不是因为曾财的缘故。诚然，花是曾财送的，是曾财从路上买回来的，虽然只有一支玫瑰，不是九十九朵玫瑰，也不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不是那么华丽的场景，只有一支玫瑰。虽然只有一支玫瑰，但是看着也叫人赏心，毕竟玫瑰是一种很美丽的花朵。花是曾财买的，但是摆在艾妮妮眼前的，只有玫瑰，艾妮妮似乎忽略了曾财的存在，艾妮妮的眼神里，仿佛曾财是不存在的，旁边这个说话的人，似乎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儿似的，艾妮妮的眼中只有那一支花，在玫瑰花花茎上的玫瑰花花朵。
“真的丑不丑？”
曾财靠近一点，挨着艾妮妮。此季，这个季节并不冬天，而且也没有冷到两个人需要挨着坐取暖的程度。但是曾财还是朝艾妮妮坐近了一点，挨着艾妮妮坐。两个人的身体靠着身体，肩膀靠着肩膀，屁股挨着屁股，彼此的身体是接触的。
用这样的方式，或许曾财觉得，两个人亲近一些。
“真的不丑。”
艾妮妮摇摇头，说。
此刻的艾妮妮，看起来一点也不傻了。说话时候的艾妮妮，无论看起来还是听起来，听她语言中的措辞，听她的表达的感觉，是一个聪明人，不是傻乎乎的那种，不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听一个人说话，可以听懂这个人的语言那部分，而且可以了解一个人的语言智能。
但是看着艾妮妮笑，看着她笑的时候的面部表情，觉得她有些傻。曾财以前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曾财以前都看到过艾妮妮笑的，两个人在一起，一起过日子，怎么可能看不到对方笑呢，曾财能够看到艾妮妮笑，艾妮妮也能够看到曾财笑，看到对方笑是极其平常的事情，只要有一方开心，就会看到对方笑。可是艾妮妮笑的感觉，以前的印象里面，曾财和艾妮妮相处的日子里面，都没有觉得她傻乎乎的。曾财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笑容，曾财从来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笑容，印象里面，一次都没有，当然这只是凭印象，艾妮妮的脸上，有这样的傻乎乎的笑容，还就是当下了，还就是此时此刻才有。
艾妮妮笑的方式，还有些萌了。
曾财极少注意到艾妮妮脸上有这样的表情，一种略微显得有些傻，但其实笑的人，做出表情的人，她本身并不傻。只是一时脑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一个聪明人才会显示出这样的笑容。
“怎么你说话的感觉，”曾财注意观察着艾妮妮的眼神，虽然两个人朝夕相处，彼此都是相当熟识的人，但是此刻艾妮妮的眼神，曾财却有些看不懂，确实有一些陌生的感觉，那眼神里面似乎掺杂了其他东西，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些难以说清楚的东西，曾财在艾妮妮的眼神里面看到了，却是无法说明白，却是无法表达清楚，看了一下艾妮妮的眼神，定了定自己的心绪，曾财说：“你说话的感觉，这花儿好像不好看似的。”
“不呀！”艾妮妮忽然嘴角一扬，笑了出来。但却是故意的，曾财看了出来了，艾妮妮是故意把自己的嘴角往上扬，看上去只是肌肉在动，嘴角附近的肌肉在动，心意并没有动，脸上的表情看着很明显，再加上曾财近在咫尺的距离，看得很清楚。然后艾妮妮说，还是那副笑脸，说：“这花儿很好看的呀。”
“好看你为什么不拿在手里呢？”曾财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质疑，在内心里面潜藏的想法，曾财直接说了出来。
曾财还看了一眼摆放在桌上的花儿，确实好看，是刚刚绽放的玫瑰花，不是含苞欲放的那种，不是还没有到盛开时候的玫瑰花，而是刚刚开的玫瑰花。最外层的花瓣刚好展开了，有一点舒展的感觉，看着想起人在早晨醒来的时候，伸懒腰的感觉。
但是艾妮妮都没有去触碰一下。
其实曾财的想法是，艾妮妮一直拿着那一支玫瑰花，双手握着花茎，毕竟花茎上的刺已经剃了，花茎上没有刺，所以艾妮妮可以双手握着花茎。但是艾妮妮没有这么做，没有双手握着花茎。
曾财心里面想的画面是，艾妮妮双手握着花茎，然后他对她说情话，说一些好久都没有说的情话。
可是艾妮妮偏偏没有做出这个行为。
曾财也就找不到说情话的感觉，也就一直无法开始说情话。
“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还是先发制人算了，曾财假装刚才的事情不存在，曾财假装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刚才的一切都是过往云烟，都是已经消失的事情。曾财重新开始，他内心给自己的设定是，刚刚进入了这个房间，刚刚进入了这个门里面，然后这是对艾妮妮说的第一句话。
而艾妮妮已经接受了曾财的玫瑰。
“我知道呀。”
艾妮妮点点头，又有些傻了，不是本身的傻的感觉，而是犯傻的感觉。艾妮妮本身不是一个傻傻的人，也不会给人一种傻乎乎的感觉。可这个时候的艾妮妮，看到玫瑰花的艾妮妮，有一种犯傻的冲动，她的内心里面一定有这样一个小小的魔鬼，唆使她去犯傻，所以艾妮妮才会接二连三出现傻傻的感觉的行为。
而这一刻的艾妮妮，又傻了起来。
仅仅是一个点头的动作，仅仅是一个点头的姿势，曾财还是看出来了，和往常不一样的东西，有异于往常的东西，那种傻傻的感觉，曾财平时是没有看到过的，曾财的印象里也没有这样的事情，艾妮妮笑起来傻傻的。
“我知道你喜欢我。”
艾妮妮说，笑了。笑得很单纯，很天真的样子。
但是曾财怎么都感觉不对劲，内心有一些想法是异样的，内心有一些想法是诡异的。曾财确实是，他假设自己刚刚进入这道门，因为找不到机会，或者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可以说一些情话，表达一下内心的激情。所以曾财从零开始，从新起步，假设自己才刚刚进入到这个家里面。
可是艾妮妮不对劲，艾妮妮说话的感觉不对劲。艾妮妮说话里面的感觉，那词句以外的意思，仿佛她也是新来的，仿佛她不认识曾财一般，仿佛是和在的第一次见面。然后曾财送上了玫瑰花，然后曾财主动示好。艾妮妮话里的感觉，那种说话的语气，还有话语细微处的感觉，就是两个人初次见面，然后表白的场景。艾妮妮仿佛刚刚曾财认识，两个人刚刚在一起一般，不是已经认识一年多的人，不是已经在一起居住的人。只是两个陌生人，或许是经过媒人的介绍，或许是在网络聊天认识的，以前没有见过面，然后约在一起，这才见面了，然后是曾财主动对艾妮妮表达。
剧情好像是这么回事。
曾财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曾财，”艾妮妮忽然说，语气重重的，瞬间变得重重的，刚才都不沉重，认认真真看着曾财，仿佛有心事的感觉，瞬间就有了心事，说：“你白天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那种沉重的语气，到了话语的最后面，仿佛死了人一般。
“白天？？”
听到这样的话，曾财的脑子瞬间有些不清醒，仿佛有许多蚊子或者许多小虫子在里面飞，在脑海里面飞，嗡嗡的。
曾财看了一眼窗户外面，已经天气大亮了，太阳在东边的地平线上照着，整个大地一片明亮。
忽然想起，曾财的心头陡然生出一个想法，这个时候是早上，是天刚刚亮的时候，是许多人上班的时间，所谓的早高峰就要到来了。
然后又是忽然一想，曾财才想起昨天的事情。先想起了是白天的事情，艾妮妮所指的白天，曾财在商业街闲逛，看到蒙新和艾妮妮一起逛街，两个并没有手牵手，并没有出现过分的行为，只是有时候会耳语一下，在宽阔的大街上，还害怕别人听到似的。曾财并没有看到他们出现过分的行为，但心中始终放不下，跟踪了好长一截路，都没有看到两个人出现过分的行为，但是两个人单独一起，一直是单独一起的，没有旁人的陪伴，身边没有其他人出现，也没有熟人去打招呼，两个人单独相处。两个人单独逛街，一直的事情，直到曾财跟踪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分开，而是曾财主动走开了。
曾财脑海里最先想起来的是这件事，不过也想起了后来的事情。中午饭没有吃，晚饭的时候觉得饿了，到酒吧去喝酒，喝了一些酒就算是晚饭了。然后还是没有吃东西，一直到深更半夜，在山区闲逛，然后凌晨的时候才回到了和艾妮妮的房子里面。
然后直到此刻的曾财，和艾妮妮说话的曾财。
曾财在脑海里，迅速把昨天一整天的事情过了一遍，仿佛回放电影一般，回放了一下昨天的事情。回放完了，想完了，才领悟到了，艾妮妮所谓的白天指的是什么。
“是呀！”咬咬牙，曾财鼓起勇气，看着艾妮妮，然后鼓起勇气张开嘴巴，说：“我看到你和蒙新在一起了。”
话说完了，忽然感觉不对劲，自己说的话好像有歧义，于是重新说了一遍，纠正了自己用语上的错误。
“我看到你和蒙新在一起逛街。”曾财说，停了一下，砸吧一下嘴巴，仿佛嘴唇忽然有一些发干，说：“你的前男友。”
“他！”话只说了一个字，艾妮妮感觉后面的话语说不出来了。
“他怎么了？”一急，曾财追问。
难道两个人已经亲嘴了吗，不是分手了吗，曾财的心里瞬间感觉有火在烧似的。
“他主动对我示好了。”艾妮妮说，笑一笑，很聪明的笑容，说：“就是昨天白天的事情，你没有看到而已，他主动对我示好了。”
女人的心，有点像悬疑小说。
“说透了，就没有意思了。”曾财说，笑了笑，却是苦笑，“这也预示着结尾的到来，是吧！”
“我看我们俩也差不多了。”艾妮妮说，嘴角微微一扬，笑了。
很真诚的笑容，绝对不是刚才那种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