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成瘾

人一到二十五六岁如果仍是单身，不论是主动发起还是被动承接，日常话题总离不开对单身身份的调侃。和小伙伴们出去游玩，不是被陌生人虐狗，就是被热恋中的乃至已经结婚生子的小伙伴虐，甚至有时我和好基友S7也要秀秀基情，来虐虐别人。与人胡扯瞎聊时，往往三句不离对自己「单身狗」和「矮穷矬」的调侃，好像我们都要寂寞疯了，为了脱单只剩「异性」和「活的」两个要求了。

单身狗是一种可怜的称呼，但事实也许，经常拿这称呼调侃自己的人，不止因为常年单身而可怜这般简单，心里还藏着难以言说的荒芜。

我们是麻木不仁的，像在嘲笑他人一般。

我见过真正渴望脱单的人，提及这类话题时是入心的，由衷为自己的单身感到难过。他从未谈过恋爱，对爱情抱有着小说和影视剧式的憧憬，他甚至从未用力喜欢过一个女生，浑身是劲儿，却都使在了ACGN和右手上。《围城》用到他身上刚好，他就是外面的人，看着人们成双成对地走进围城，羡慕不已。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钱钟书先生说得是多么到位，围城理论早已成了人性的铁律。可现今谈及恋爱，这一理论仿佛又失效了。恋爱中的人们没多少想要出来，而恋爱外的狗们也不见得有多想进去。

我谈过两次名正言顺的恋爱，在第一次之前，也是对恋爱充满着向往，感觉有一个女朋友是件不得了的事情。更准确地说，那时对恋爱的概念并不清晰。我喜欢了一个女生三年，用拙劣的方式追求着，三年后心甘情愿地和另外两个不相识的男生「共享」同一个女友，最后我「转正」，终于成了她唯一的男友——我美好的初恋就是这样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黑历史。而坎坎坷坷得到的爱情最终也撑不过两个月——两个月的异地恋，我们甚至都没有见过一面。按理说这样可笑的故事并不没有被承认为一段恋情的资格，我之所以仍会提及，仅是因为那时的感情是真纯粹。喜欢一个人就是想靠近她，每天跟她说说话，要是能一起牵手逛个街就更美妙了，要是突然间她还能亲我一口简直就要幸福死了；付出之后从不考虑非要得到什么，甚至连占有的欲望都没有。

再往前回想，看看中学乃至小学时代，那时的感情更天真。喜欢一个人，只要能偷偷看她一眼就开心得不得了，要是能说上一句话，她的表情、她的声音、谈话的场景能回味上无数遍，甚至「能见到她」已经成了每天上学最大的动力。那时朦胧的喜欢都藏在心里，不必言说，哪有恋爱的说法，因为没有所求，远远地仰望着就感觉幸福。

都说年少时的喜欢不算爱情，可我反而觉得那时候的才是真爱情。

现在到了「适婚年龄」了，谈到婚嫁，爱情就不再简单。即使遇见喜欢的人，也要左顾右盼，从对方本人到对方家庭，考虑的东西不计其数，这样的现实已是尽人皆知，不必再多言。问题在于，人们往往以为这些顾虑是「剩男剩女」们单身之久的最大原因，甚至连单身男女自己都这么认为。

我为什么单身？不是因为走不出上一段恋情，不是因为遇不到喜欢的女生，也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我扪心自问，其实是因为自己选择了单身。

在第二段恋情结束之后，我便失去了对恋爱的兴趣。并不是因为这段恋情不好，也不是因为我受了多大的伤，而是我所体验到的恋爱之弊多于其利。两个人在一起，人们常说1+1>2，事实上如果恋爱的姿势不对，1+1甚至会<0.5。无论是任何怎样的两个人相处久了，不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不论是家人还是朋友，不论内向外向，不论是温柔的还是粗暴的，都会产生问题，所要处理的事都会比两个人单独事情的总和多得多，不论所产生的是内部矛盾还是外部困难，都影响着生活效率和幸福感。

我和前女友因为写作相识，也因为文字里点点滴滴的相互欣赏走到一起，好像这是一段对写作者来说最好的缘。可是恋爱期间我们手忙脚乱，整整两年我极少有时间和精力写作，甚至丢失了自我，她也冷落了原本热爱的写作与绘画。恋爱使两个人魅力尽失，变得平庸。

当我走出围城之后，就不是十分渴望再走进去了。

我看到许多恋人的状态，他们一起去商业体消费，一起出门旅游，一起在朋友圈秀恩爱，好像很光鲜很幸福，可是丝毫无法令我心生羡慕。我看不到他们因为志同道合一起输出一件作品，看不到他们因为对方的支持完成了以前一直无法完成的心愿，看不到他们因为对方的鼓励在自己的领域越做越出彩。我看不到他们因为恋爱变得更优秀，我看到的往往还与这些相反。

我也看到一些婚后家庭的状态，下班到家，男的负责打游戏，女的负责追剧，若是有了孩子，育儿占去大半时间，剩下的时间继续打游戏、追剧，搞不好还要焦头烂额地处理两个家庭的问题。当然并不是说婚姻一定使人平庸，也许他们的生活本来就这样无趣，可是所谓爱情也没有使他们有趣起来呀。

当然人的价值观和所追求的生活状态各有差异，但至少，这副模样的爱情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

而单身的人呢，恰恰可以异常优秀。我们有大把的精力和时间去培养兴趣爱好，去精进专业技术，偶尔出门游玩，也能赏到更多美景、获得更多感悟，回到家一时兴起说不定还能写篇游记，展示一下自己。不像一对恋人，即便旅游也把时间花在腻歪里，要是有点分歧再吵个架……那画面太美实在不敢想像。

恋爱使人沉沦，歇斯底里，自我迷失；单身使人清醒，心如止水，自我丰实。所以有人要说，单身久了会上瘾。

我为什么单身？因为我不想恋爱啊，答案多么简单。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个单身主义者，只是我还没遇到一个恰到好处的人、一段恰到好处的缘分。我神往中的恋情是双方灵魂的交织，彼此被对方的魅力深深吸引，彼此理解与欣赏，因此而更有自信，因此而变得更加优秀；如果有幸能志同道合，可以一起完成许多别人意想不到的事，即使兴趣不同，也能相互支持，甚至将两个领域结合起来一起努力；两个原本平常的人，因为对方的存在，对生活充满了激情，自身充满了能量，平凡的人格变得光芒四射，犹如天空中的日月星辰，照亮着彼此前进的道路。

我渴望的是这样一种灌彻灵魂的幸福。

我之所以能够这般明确地描述，是因为曾切身体会过这心灵救赎、海阔天空的感觉。这么多年间，我与一位真正的知己相互错过，那是一段狗血的孽缘，写成小说都显假。我们拥有着相同的爱好和愿望，我们彼此理解，一起打理着一个团队，一起做喜欢的事，现在想来，那是我迄今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等到团队解散，她写下一篇长长的《荣枯录》，她说，「也许当初的记忆就是我游历南柯的一场幻梦」。是啊，在最后的最后，我对她说：我们那些错综纠葛的故事「是属于我的一场长长的梦，现在我醒了，但它依然改变了我的人生，我铭记于心。」

没有亲身经历，就不会知道这是怎样一种伟大的感觉。我并不能断言她就是我这一生中最对的那个人，但至少可以肯定，她曾给我带来的这种感觉一定是最好的、是我彷徨一生最该走向的终点。

为了尽早地、尽可能地靠近这个终点，尚未从过往中彻底攀爬出来的我已经开始接受相亲。又不是一相就能中，总要在不断的试错中找到真爱——我抱着这样的念头迷茫地寻找着，遇到了现在的相亲对象。我对她十分满意，可是相识四个月了却迟迟没有进展，这个节奏有点邪门。我认为主要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往事背得沉重，已经拿不出或不愿拿出多少力气，正如先前七夕写下的《深夜里喂给自己的精神狗粮》中所言：「我们变得不是害怕付出，而是根本就懒得付出。」

原本我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拖沓没劲，活该注孤生。而有一次与她聊天，彼此吐露心声，她说，还没有从上一段恋情中恢复过来，不想用力。我感到惊愕，又觉得合情合理。这正解释了四个多月来两人欲拒还迎、忽冷忽热的奇怪状态。很多时我早已隐隐感觉我们很像，究其根本正是这双方相似的原因。

昨晚与S7聊及此事，为什么现在的单身男女总找不到对象，现实方面的考虑是一个原因，而更重要的其实是我们都已元气耗尽，有的还留着火苗，有的只剩青烟了，即使遇到完美的对象，也再没有力气去争取。可是没了元气的我们却仍在等待、仍要寻找，明明不想用力，却为何还要去相亲、去交友？正是抱着一点希望，希望有一天会遇到一个能再次给予我们能量的人，能再次让我们心中之火熊熊燃烧的人。

TA不一定要充满力量，但一定是这一切颠倒彷徨的最终答案。

2016年10月10日 无锡&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