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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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有个熟悉的一个场景——

那只漂亮的大白鹅昂首走在最前面，后面一个长长的队伍：二十多只灰色的鸭子一个接一个地跟着，非常有秩序。简直像极了春游的小学生队伍——不，比他们的队伍整齐多了。

“鹅立鸭群”，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是难以想象它们之间的差距的。它洁白的毛、修长的脖子、丰腴的身材、从容地步伐，在一群灰扑扑的、到处乱钻着追跑抢食的鸭子里简直就是雍容华贵、光芒四射的明星。

“美美——，美美——”妈妈每次都是这样唤它们。听到妈妈的唤声，大白鹅就会将军一样领着它的队伍从我们家南面的小河里回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唤它们“美美”，但我觉得能称得上“美美”的，只有那鹅将军。

曾经，它是一只丑小鹅呢。

之前，我们家养过一群鹅，大约有一二百只。每天出去放的时候，总有几只会掉队，都是个子小的，体质弱的。每次得把它们抱着走才能免除因掉队丢掉的可能，很麻烦。后来妈妈就把那几只“残弱者”单独丢在家里养了。好在有几只，不算太孤单。鹅将军就是其中一只。

在妈妈精心喂养下，那几只也慢慢地长结实了，妈妈就让它们回归大部队。可能因为长期脱离群众吧，它们的回归似乎很不受大家的欢迎，经常会发生战斗——你揪下我翅上的毛，我按着你的脖子不放。鹅将军屡战屡败，却一副“你可以打败我，却无法征服我、毁灭我”的架势，屡败屡战。不知经过了多少场战争，终于得以和平共处了。

鹅是情商最高的家禽吧。可能因为妈妈那段时间的单独喂养，鹅将军对她很是依恋。每次随大部队回家，它不是忙着吃食，总要伸长脖子去妈妈的身边饶饶。有时妈妈去草堆扯草，它也要一摇一摆地跟了去。后来那群鹅出栏，妈妈就把它留下来了。

它自然而然地成了那一群鸭的首领，每天清晨领着鸭们到小河里找食，戏耍。傍晚，听到妈妈的唤声，就领着部队回来。

鹅将军曾经还立过大功——赶跑过两个賊！

每到近年关的时候，贼特别多。庄上曾有几家的狗都被贼药死了，圈里的鸡鸭猪羊就被偷了。有一家特意把羊圈在后院里，人睡在前屋。但夜里那贼把他家后院的砖翘了几块，几只羊全被赶走了！第二天早上有人在村西头不远的一块麦地头干的淌水渠里看到一摊羊皮和羊血——那些贼连夜把羊宰了，早上直接运往市场了！

我们家猪圈里养着三头大肥猪，准备年根底出栏的，并且计划好了钱的用处。家里自从小狗大黄意外失踪后，几年没有养狗了。院子很大，猪圈在院门外，鹅圈在猪圈旁边。那段时间家人很不放心，夜里睡得惊。

有一天下半夜，鹅将军突然狂叫，哥哥连忙起床冲出去，我们都起来追到外面，星光下两个人影向村西头的野地里跑去……

鹅将军并不居功自傲，每天依然履行职责，昂着它雪白的长颈，带着它的部队，出门，归来。

日子慢悠悠地过。一年又一年。

突然有一天，改革的飓风卷来——村庄要拆迁！而且有一定期限，过期扣除拆迁费。土地被流转，农用工具、家禽家畜……全要处理掉。村庄一时狂躁兴奋又不安——要到城里住高楼了！像城里一样不用种地了！……可以后干什么呢？

人都尚且失掉了家园，要到城里租房住，等着遥遥的安置房，哪还有鹅将军的安身之地？

在一个早晨，连同那群鸭，贱价卖给了上门的小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