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顾河的剑 (3)
Part III
哼唧“公子敬启:
原谅小白不告之别,竹居这些日子有劳照顾。公子之才,倾慕不已;然本意气之交,不想荒唐一场。
昨夜种种昨日死,请作一场梦。
今生我未来,我未问。
忘了我。”
一间远离尘世的竹屋,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拿着一张笔迹娟秀的信纸;纸上墨痕未干,或许佳人未远。可女孩并没有夺门而出的打算。她就站在那,嘴唇也张了张,似乎想笑;眼睛也眨了眨似乎又想哭。最后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声叹息。
倘若远远地听起来,像是在说:“我不如命,不如你。”
可你若拿耳朵贴着她的嘴,你就知道她说的是:
“一路顺风。”
——————————————————————————————————————
天元30年秋,顾河携妻小白行舟衡水,两岸群山交夹,只留一线青天。顾河以剑做桨,划水无声,而行速如游鱼,所谓顺势而为之境。小白一身白绒,侧坐船头抚琴,低声清唱:
“予遥望兮,蟾宫之上;
有绮梦兮,烁烁飞扬。
昨已往兮,忧怀之曝尽;
与子见兮,在野之陌青。
牵绕兮我怀,河升波涨;
美人兮相伴,斯是阙堂……”
顾河看着小白的背影,她白绒下赤裸的大腿,一直到足踝,到脚尖,皮肤莹白如雪不输绒衣分毫,鬼斧神工雕琢的精致,不愧含仙丹造化;可随着她的歌声,慢慢地,竟一丝丝红润浮现出来,同时淡淡的青筋时隐时现,最后稍稍染上一层淡黄色,变得不那么夺目却富有生气起来。而后凭空一层丝稠盖住了这惊心动魄的美,那丝绸顺着顾河的目光慢慢往上蔓延,慢慢代替了白绒,最终化作一身长裙包住了抚琴的美人。再往上,白绒皮筋消失,被捆绑住的一头黑发迎风散开,像喷泉一般撒满了肩背。
“这是什么曲子?”顾河问。
少女颤了颤弦,收音回头,朝顾河吐了吐舌头。
“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这周青柳榜榜首诶,好听吧!阿河竟然没听过么?”
“我又不去那种地方。”
“是哦,你这傻子,整天除了拿个破剑到处戳啥也不会。”
顾河引剑指天,耍了个帅。
“行了,过来帮我梳头。”
顾河迈步上前,一只手轻轻把少女搂进怀中,另一手慢慢顺着少女的头发。
“怎么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让你梳头不是让你顺毛啊喂!”
顾河偏过头,用一根手指头挑起少女下巴,目光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磁性,“那你舒服么,妃儿?”
少女的脸颊小小烫了一下,侧头张嘴咬向顾河的手指。
顾河正要躲,突然船身一阵剧烈的摇晃,回过神来,自己依然在引剑划水,而一身白绒的小白不知何时已经收起琴站到了顾河身前。
“怎么了?”顾河问。
妃儿?他刚刚又在念着那个名字吧,小白想着,眼中的低落一闪而逝,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可爱地摇了摇头,朝前一指,“呐,前面有个瀑布一样的大落差。”
确实隐有轰鸣的水流砸落撞击声传来,且越发响亮,听其声落差至少有数十米,小船都已开始顺着水流不自觉地加速;顾河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彩虹挂在前方,那是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的幻影。他猛地一变剑势准备逆水停船,一只白嫩的小手按住了他。
“㖏,阿河!我们冲下去吧。”小白期待地望着他。
“也好。”顾河干脆收回了剑,反手抓住小白的手。
两人一船顺着瀑布水流,飞向彩虹……
——————————————————————————————————————
衡水长河是天下三条动脉运河之首,西起神山,经过中西部高丂山脉,在曲折山径间激昂奔腾后抵达天国平原——崩州,巨大的水量在此扩散开来,汇聚成一片缓速流淌的汪洋,滋灌万万鱼米,养育半数天下人。人们广开渠,分而引之,形成数条支流四下散走,其中一条入黄冈,止于三五镇镇魂山脚,被称引渡河。引渡河引的正是“文曲星君”之魂,相传其星在斗转间曾有碎片洒落于镇魂山,那正是一小部分“文曲星君”的仙魂。有两大灵异为证,一者,镇魂山山顶一侧悬崖,垂直千米,如有刀削,悬崖上空,腾空不得,任你武功高绝,任你蝶蝇鸟鹰,入则坠,高空落地,十死无生;另者,自记载以来,三五镇不过区区弹丸之地,已出过两名状元,一名榜眼,一名探花;而其余进士秀才更是数不胜数,无数学子来此取经,三五学府天下闻名,其出品的“三年赶考五年模拟”科举题册可以说是莘莘学子人手必备。这不是“文曲星君”庇佑,还能得有其他?
可天元20年的这个秋天,这样一个文学中心,却被一群“乡野武夫”给霸占了。无数奇装异服,兵甲各异的武林人士挤得三五镇拥堵不堪,近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武林活跃人士,尤其是年轻一代的骄子们都能在这找到。地上的一摊摊未干的血迹就是这几天,这群人给这小镇带来的见面礼。诺大的江湖被压缩在这样狭小的地域,应当说不爆发大混战就已经烧香拜佛了。
可他们为何至此,非是先人秘宝出没,也非武林大会召开,一切答案就在今日。
这一日,近乎所有侠士堆积在引渡河渡口,三宗四府九外家各自穿着制式服装泾渭分明地站在最前列,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同一艘船。而水面一望无际却是一艘船也没有,整条道都被清得一干二净,只为那一艘船,一艘花船。
是的,所有人来到这里,就因为那艘船会来这里,因为那个人说过,要在这里,会天下英豪。可人们又觉得它不会来,是因为来了,只可能死在这里。
这是一场武林的盛会,可这也将是一个男人的葬礼,一个有史以来最声名赫赫的采花贼的坟场。
你看这漫漫人群里,最兴奋的,最衣着华重的,最耀眼的;不是那些天才少年,不是那些江湖名宿,而是——女人们。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从来没见过他,却已经爱上了他。就像爱上一味毒药,一场美梦。
所以,男人们一定要杀了他。
这是,全人类的威胁。
此时,临街最好的一间客房的窗户正对外开着,顾河靠在小白怀里,同样望着河面。小白正用白嫩嫩的手剥桔子给他吃。
“阿河不下去看看么?”
“他不会从这来的。”
“为什么?”
顾河咬了口橘子,没有再说话。
这时下来传来了阵阵骚动。
“船来啦!”
“快看快看”
“真的真的,有东西来了!”
难道自己猜错了,顾河起身站到窗前而后眺目远望。确实,有船来了,精巧美丽,发着光的花船。
可是这船也太小了。
这分明是纸板折的纸船。
然后,又一架纸船,又一架,密密麻麻,上万架纸船从远方漂流而下。
场面透着诡异,非常人必行非常之事。随着纸船慢慢靠岸堆积,沸腾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谁也不敢伸手去捞这些纸。毕竟里面有光,光源于火,有火纸却不着,不奇怪么?
一架都没着。
“磷火而已。”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嚷嚷一声,飞身点水入河一捞,捞起一只纸船,双脚顺势再一踩,又回到岸上。却是九外家中的墨机路的弟子,他伸手往船中一抹,确认了一下,得意洋洋道:“不出我所料,磷粉而已。”
于是人们纷纷各施手段,下水捞船,果然是很普通的磷粉。可这纸却不简单,纸上有防水墨字,行,楷,狂草,不一而足,但写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镇魂山顶,恭候多时。”
镇魂山顶?难道这淫贼已经上去了?这附近人围得水泄不通,一路至山顶都有人把守,他却是如何上去的?莫不有诈?
却见得三大宗带头飞身扑向镇魂山,于是一群人又乌拉拉地向镇魂山涌去,徒留一片狼藉。
这手玩得厉害,没看透。顾河往楼下水中一指,一道水箭将一艘船送了上来,他同样拆开看了看,这字,总觉似曾相识。无论如何,自己也必须会一会这人。不为一身虚名,只因请自己来的老头说过,此贼或许与她有关。
只要有一丝丝的线索,哪怕被骗,万死不辞。
“我们也走吧。”
“嗯嗯嗯。”小白用力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说起来,论真实年纪心性,她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少女的娇憨,仙女的体质,妖女的妩媚杂糅在一起,自有一股引人入胜的气质。从身后望,一只雪珞雕成的桃花钗,一身淡红花瓣点缀的樱花衫,几片金刚石串成的手环,永远是赤足的脚上红绳铃铛,不同素淡的以往,别有一番清新亮丽。
“说起来你今天干嘛也打扮得这么好看?”顾河突然莫名来了一句。
哈,他终于发现了!小白没有转身,背着顾河嘴巴可爱地抿了抿道,“为了让你吃醋啊,怎么样,吃醋了么?”
“无聊。”顾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