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感悟夕阳映着初升的红日乡土文字

认命 吧

2018-01-15  本文已影响538人  李彦国

01

人之将死,其言也实。人之将死,不带走秘密。我已年近60,到了死的年龄段。同龄人中,死的不少了,有生急病的,来不及说句话就死掉了。想到这些,我作了死的准备,人活一辈子,和庄稼差不多,该生则生,该长则长,该熟则熟,该死则死。都属正常现象。

生命到了这个节点,我把不想带到坟墓的话,放到我的《乡土文字》专集里。

02

我命中无女儿,生育四子。生了大儿,欢天喜地。生了二儿,也还行,计划生育罚款200,乖乖交上了。怀了第三胎,就不准备要了,省得再生个男孩愁死人,也省得计划生育有麻烦。于是,去了医院做流产。

到医院里,碰到了院长的母亲。院长父亲和我岳父都是淮海战役从徐州退伍的残废军人。他们两家关系很紧密。院长母亲的话,我妻子句句讲。这位母亲对我们说,一是这阵子计划生育不算紧,二是小产不如大养活,不要受这份罪了。她给选择了“大来”,生下送人。我们听了良言忠告,就从医院返了回来。

孩子一出生,果然是男孩儿。但我不想送人,妻子非要送人。各说各的理由,说到天明睡不住。

我们两人生活处境不同,她哥年龄很大了说不上媳妇,她弟弟谈了个对象,大人不同意。两家快打起来了。而我的处境是弟兄五个虽然难了点,但都成家了,感觉人丁兴旺。所以我的观点是,把老三送了人也不数咱富,不把老三送人也不见得数咱穷。妻子的观点是,养两个儿子也许会给孩子成个家,养三个儿子说不定会养三条老光棍。还举了一门三光棍的例子摆事实讲道理。最终的结果是她说服了我,她铁了心了,没法扭转。

送人也得过了满月,养得硬实些了再送。由于计划生育怕跑风,送人定在半夜里,对方把孩子抱到怀里的那一刻,我哭了。

对方说:“你要过不去这道坎,咱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往下进行了。”

我恨了恨,说:“走吧!”

第二天早晨,向外公布:孩子死了,夜里送到梯田的堰窟窿了。村委计生领导,虽然没给我对话,但他们把“孩子死了”记在了心里。

一年后,我本家大爷去世,对方偷偷问我能不能公开了,能公开就让孩子煮一篮麻糖来埋爷爷。我答应让孩子来。

没了又有了,领导对我看法很不好。

03

第四胎出生后,必须送人。送也想送个识字的人家。医院院长说山西省东阳关有个人要小孩。一个好友说县组织部也有个人要。我父亲还去了天津铁厂找人家。李校长说井店吕何明没孩子。我选择了李校长说的这一家。

孩子出生第12天,我去20里地外的井店三街村吕何明家看了看,没看出何明夫妻俩有多坏。但感觉不好,是直觉,没有理由。

从井店步行往回走,至玉林井村,碰到了一辆摩托车,坏了,正在修。这个人150元买了一辆破旧摩托,出毛病了。一边修,我们一边拉话。

他问我有没有人奶小孩。我没闺女,妻子曾经想过要个女孩,但我想,是什么命就过什么时光,不要。但此时此刻我却问这个人,“是男孩还是女孩,女孩我就奶。”直率,一钟定音。

谈了一阵话,他知道我是代课教师,就说:“你管几十个学生,一天一块五,你管一个,我就给你一块五。”就是,不少,相当于双工资了。又是一锤定音。

“今天晚上我抱给你。”

“不行,我炕里的还没抱走,你再抱去一个,一个炕里两个孩儿。怎么跟人解释?这样吧,我明天早晨抱走我的,你明天晚上抱来你的。”

“行。”

一边谈,一边修车。车突然就修好了。就是一个成事的兆头。他把我送回了王金庄村头。

我到学校跟李校长决定:明天抱孩子,我把孩子抱出村外四里地的隧道里,何明也从井店赶到隧道交接。

隧道口就是我的地,第二天早晨,我拿了镢头装作干农活,去地里等。对方来了,我才返回村,从家里往外抱孩子。别人问起,我说孩子病了去井店医院看病。

那天,我把孩子送到了何明家里。傍晚才回来。一回到家,邻居们都来问询。

我说,“病死了,埋到堰窟窿了。”小孩死了都往堰里埋,不往坟里埋,是规矩。

抱走后,我坐卧不安,惦记孩子是不是吃得好,会不会着凉感冒。第一次去看时,还行,收下了我拿的吃喝。第二次,脸像阴天。告诉我,以后再不能去看。这种规矩一般人是接受不了的。一提起,这边的亲娘就哭。

不能靠近可以远远地照照吧,每到井店,我都要想法找到他远远地看看孩子是否安好。有一次她母亲带孩子参加一个婚礼,人很多,照见母亲抱着他,穿着新衣裳,一个字,俊。我的一个同事也看了看。

又一次去井店开会,有空,想去看看孩子,就到他胡同外的大街上转悠,希望能碰到。胡同里一东一西住着两户人家,他是东门。那天,真看到了胡同外的大街上,一群孩子在玩耍。

我指着东门问小朋友,“这是谁的家?"其实我知道东门是孩子的家。

一个小朋友告诉我,“这是强强家,”又指着西门说,“这是阳阳家,”

又一个小朋友说,“我叫强强。”啊呀呀,孩子长成这个样了。从此我知道孩子叫强强。我近距离、面对面的看到了孩子会跑着玩了。

一群孩子在自由的玩耍,我看着心里真是很快乐。

一会母亲从胡同里出来了,一见我在看孩子玩,怒火立刻冒了出来,狠狠的扔过一句

“你死了心吧!!!”

我一听心里感到有个火球在烧。“我就是想看看孩子。"怎么会遭到狗血喷头呢?我应该说什么呢?我应该怎么办呢?她逮住孩子胳膊,愤怒地拉回去了。

她叫米贤,是我儿子的母亲,是把我儿子养大的我的恩人,我还能怎么样呢?

这事在我心里如同压了千金巨石。我回来一声也不敢吭。我妻子量腹更小,把真实情况说给她,她会受不了。我只说,见到咱老四了,很好。

老三送给了相才哥,他感谢我,感谢我把儿子送给他,病了有人伺候,老来为他送终,为她延续香火,传宗接代。相才哥来帮我摘花椒,来帮我盖房子。

两个儿子送了两家人,比一比,人和人怎么相差这么远?人和人怎么就不一样呢?

现在想来,相才哥在邯郸住院,浑身插满管子,拍片时脱光了衣服,往机器上抱,他个子大,我和老三两个人才能抱上去。拍完片推到病房后,相才哥哭了。她对我说:“没想到你还来伺候我!"

要死的人了,帮帮他有什么不可以呢?人活一世,不就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的凑合着过吗?

孩子在三街小学上二年级时,我带着老二去看望了。老师把孩子叫到办公室谈话,我们在旁边看,下课了,他二哥在校园里和他一起玩耍了一会,我们也不给孩子透露身份。

上初中了,我去他学校开会,又看着他在校园里活动,到老师屋里看他作文本。从作文中看出,他语文学得很不好。

井店的彦红老师,也是小时候从外地要来的,我们一起参加教师培训时,他谈起了自己的身世。结婚成人后,有人问他愿不愿认亲生父母,他说:“谁能不愿意认亲爹娘?”于是他带着媳妇去找父母亲了。我就让彦红捎给我儿子两个小册子,一个是《给强强的信》,一个是我写的童话《两个宝胡庐》。希望他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些启示,好好地学习。

后来,我去井店改卷时,彦红给我说:“啊呀,挨了一顿臭骂,快把我吃了。”小册子没送去,又返回来了。

孩子初中毕业后,没再念书。我有点失望。再大点,与人合伙在寨坡开了网巴。网巴是公共场所,我进去和他一块上了一会网,他也不知道我是他父亲。

我弟弟在武装部,征兵时,发现一个适龄青年长得和我的三个儿子一模一样。断定是我家老四,向他介绍了一些情况。他才知道王金庄有他的亲爹娘。

前年我又去了网巴,他不在,我问到了他微信号,添加后,我给他谈了话。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认命 吧

2016年7月3日谈话。7月4日往后,就是我在唱独角戏了。9月22开启了朋友验证。

四儿今年30岁了,还没见过爹,总共相距20里,却如同隔着万重山。

我不知道井店有个规矩,养了别人的孩子,孩子父母家的人都不能来看望。

我不知道井店还有个规矩,养了别人的孩子,必须说,是自己生的,不能说,是要来的,自己不能说,孩子不能说,街坊也不能说,心里知道了,嘴里也不能说,等养父母死掉了,就能说了。

30年,谈了一次话,还是在微信上谈的。认命吧。

04

亲情,有血缘关系也可能没有。亲情,没有血缘关系也可能有。

出生13天的我的小孩送人了,我说给别人死了,埋到地堰里了。

正说着,昨天遇到的那个骑摩托车的人,一路打听李彦国,抱着个女孩找到了我家里。

我马上对众邻居说,自己的死了,又奶了别人一个。

赶紧喂奶!女婴吃过奶,出了一身汗。谁知饿了多长时间了!

出生12天的他的小孩被我奶下了。

那人不知本地规矩,月子里的小孩抱进别人家要拿一尺红布的。邻居们告诉他,他才去小店铺里买了二尺红。

人多,不便细问。他走了。

以后,他常送来奶粉,白糖。问及,总是说不是自己的孩子,是县城一家人的孩子。但他的口音是更乐村口音。

神神秘秘。

糟糕。村里领导带着计划生育小分队进了我家。我说是奶别人的闺女,他们不信。

“三胎,你就说没了,四胎,你又说奶的。"不相信了。三胎没有死,而是送了人,村干部肯定有所耳闻。

他们说:“奶的开证明!奶了谁的?”

下次神秘人来送奶粉时,我告诉他要证明。他很快拿来了。上面写着此女孩是涉县中医院一对夫妇的。

计生领导说:“不行,要涉县计划生育委员会的证明。”

我们意识到,这个女孩肯定是超生了,来这山旯旮里躲闭。神秘人可能就是孩子的父亲。不是亲爹他不会三天两头来看望孩子,送吃送喝。

他开不上计生委证明,我不交罚款,领导让我们把小孩送走。

往哪里送呢?

神秘人给了我一个联系地址,联系人给我同名不同姓,他姓赵,叫赵彦国,我姓李,叫李彦国。

李彦国到天津铁厂联系赵彦国,赵彦国再联系神秘人。

形势咄咄逼人,一阵等不得一阵,小分队十来个人进得我小家破屋,我张口难言。我再次找到赵彦国让他赶快联系,时间紧迫。

夜里,神秘人骑着他150块钱的破摩托来了。我抱起襁褓中的小女孩,他开着车,秘密转移到了银河村。

到了村,进不了家门。他没说好,也说不定是那家后悔了。在门外,我抱着孩子直掉泪,他们七七八八在搞讲。

我央求“走了一路了,先让孩子吃点奶吧。”

媳妇说:“没商量好不能吃,一旦吃出水来,商量不好,俺就憋不了了。”

最后,神秘人说:“你说怎样就怎样!一切都按你的来!”

那天,我懵了。再也回想不起来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往回返的时候,走到了玉林井村,我让神秘人往西走,我步行往东,回家。他不,他非要送我到王金庄。也不知几点了,只知道天还没亮。到了石井沟村,我再次让他往回返,他还是不,说把我送过王金庄隧道。

小孩在银河村寄宿了13天,神秘人实在放心不下。

我这里,计生小分认己经撤走。

一个星期天,我去地里干活,在往地走的路上,碰见了神秘人,骑着破摩托,后坐上带着一个妇人,穿得很厚,来找我,我也不去地里干活了,引他们进村到家里。

妇人见了我妻子,眼泪扑朔朔掉下来。

她给我妻子买了一件好衣服,来感谢我们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

我妻子也心软,说:“小分队走了,再让孩子来吧。”

他俩人听了这话,千恩万谢。从此,他们道明了真相。

神秘人叫赵忠云,在天津铁厂基建处工作,原籍涉县更乐村右上人,他妻子王如凤,生育四胎。为躲避计划生育,逃到涉县城的一个亲戚家生了第四胎,就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女孩,逃西逃东的女孩。

孩子返回我家后,交了罚款525元,忠云哥出的。把户口落在了我名下。同我儿子李超尘、李跃尘里的"尘”字,我妻子给她取名“李尘霞”。应了尘世间的一道霞光。不识字的母亲还碰巧了一个好名字。

从此,我们与小女孩相依为命。上山,我把她担在地里,下山,我把他担回家来。中午到地里野炊,我给他煮一个鸡蛋。

有一次在高岩凹摘花椒。中午,她母亲大哥二哥三人在树上摘,我和小尘霞去做饭,鸡蛋煮熟了,我捞在碗里,碗里是刚舀出的开水,孩子“蛋蛋蛋蛋”地紧着要吃,一扒碗,开水倾倒在手上,立马烫得起了泡。孩子吱吱喳喳哭个不停,母亲从椒树地跑过来,抱回家中治伤。

三岁时,忠云哥要把孩子领走,可把孩子吓坏了。我在地里耧树叶垫驴圈,孩子说:“爹,我给你拾树叶,你别叫我走啊。”我就哭了。

不是爹叫你走啊,是你的命啊!

孩子己经融入我的生活中了,带不走啊!她的父母生分啊!孩子跟他们是陌生人啊!

他们抱不走,我就去送,送到家里,我走不开,等他睡了我再走。可是这孩子有感应,我一走,她就醒。不行,丢不下,再带回来。

她在我这儿是个掌上明珠啊!她自由啊!有一次她非要个小水壶,两块钱,我一天才挣一块五。不给买,他哭着喊着非要买,我拗不过他,还是买了。

孩子走后,我常去看望,有一次去看她,他生病了。在去医院的路上,孩子哭着求我:“爹,咱回去找爱鱼娘吧!”我又哭了。咱不能回啊,咱不是一家人啊!

时间长了,该来奶娘家揣揣儿了,我想带回来,忠云哥实在不愿意,他怕孩子重煤气,他知道我家里的煤火没有烟筒,可我们全家想孩子都快想疯了。最后从他家里拿着一捆烟筒往回走。那天,就洽洽没有车,孩子走一回儿,我再背一会。拿着一捆烟筒,不好背,一会儿就走不动了,再放下来走一会儿。孩子找奶娘心切,走多远也不知困乏,也不觉得腿疼。

长大上学后,会写日记了,来家来一天写16开纸一大张,可是一离开穷爹就写不出来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记得你写了一首诗,用信寄过来,让我给你投到编辑部。

当你得知你俩哥哥都去外边上学,你也不想在本地了,处处走咱家的路。你就从天铁中学转到了涉县一中。星期天,偷偷地从北路到咱家,看一眼奶娘,再悄悄地绕南路,从张家庄回到自家。

我给你说,你爸爸给你准备了十几万块钱,让你读书考大学,对你心心念念,你一定要对你爸好点,你怎么一直扭不转弯呢?

之后,尘霞考上了大学,转走了户口,毕业后在云南日报社做了一个月的实习记者,还在她的报纸上给我发表了我人生第一篇论文。

实习结束,她带着平时发表的文章,到天津找工作无果,又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应聘为型录编辑。长大成人,感情才得以控制。

闺女心理细腻,她能想到天寒地冻,狂风呼啸,爹骑自行车,上学放学跑十里地,手指冻得直发麻,就寄回来两双棉手套。

闺女心理细腻,她就能想到,她母亲进城管孙孙,我一人在家又教学,又种地,又写文,生活难自理。她就知道问问

“爹,行不行。”

她现在到了新华社,中央厕所改革政策一发布,她马上想到了我的厕所文,发表在公众号上,我没有电脑也不会操作,都是她给我投稿发文。

亲情,没有血缘关系也可能有。

亲情,有血缘关系也可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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