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的意外
【九洲芳文.故事汇】
“我们的相识，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意外。”
范希坐在书桌前，那瓶江小白的文案赤裸裸地照进她的心里，不是照进，是刺入，对，是刺入，是直刺心脏，鲜血淋漓，冰凉痛快的感觉。
范希合起那本已经无法慰藉自己的书，不自觉地又喝了一口。酒，真是个好东西，可以忘却烦恼，可以假装不知道，没看见，可以假的真的随意颠倒，还可以把另一个囚禁的自己释放。
镜子里的自己，早已枯萎化成泥。
那张眼睑下垂，皮肤暗黄，越来越憔悴的脸，是她憎恨了多年的人，那个可以随意在他怀里的人，那个冬天里抢了她男人的人，哦，原来她也有今天？她也不再美丽，不再受宠。
那是2002年12月30日凌晨00:09，范希收到一条信息：“希，我走了，我们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你保重！”
多么快的剑法，一剑直刺心脏！多准！
据说，那个男人去了远方，那里正在下雪。
那天，范希的同学也一起玩失踪，那个和她一起睡过通铺，一起共枕共事多年，一起租房傻乎乎吃辣椒粉西红柿鸡蛋汤的涂月。
范希不想面对现实，可现实却偏偏不肯放过她，没有多久就收到了涂月的信。
希：
你还好吗？
这些话应该当面和你说的，但是我还是不够勇气，用书信的方式是我和他一起的意思。
我们已经有了爱的结晶，小宝宝都几个月了，我们不想他从小就没有父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这么快就有了。
说实在的，以前健只把我当妹妹，从不把我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他，因为他，我拒绝了很多人的追求，有多少人喜欢我，你是知道的。
和你走得很近，一切都是因为他。
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是你把他推向了我，你看不起他的不上进，看不见他的努力和委屈，你只顾自己的工作，只顾自己出人头地，让他越来越有压力，越来越不开心，才让我有机会去接近，有机会开导他，有机会去陪他。
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是你没有我有的，不用说你也明白。
所以，今天这个结果，是迟早的事，也希望你能早点明白，重新过自己的生活。
月
2003年2月11日
范希把这封信撕了个稀巴烂，诅咒他们两个永世不得安宁，然后喝了一堆酒。
那个时候的酒真好喝呀，怎么喝都喝不醉，就是喝不到永远也醒不过来的状态，多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范希后来才明白，喝的那些几块钱一瓶的酒全是假酒，医生告诫她，还想活命，就要彻底戒酒。她心想，多好，巴不得！
可惜，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她自己了，她被父母押回了老家，那些事，都烂在了那个叫做特区的地方，那个范希也死了。
这么多年，虽然范希在老家有体面的工作，能维持基本独立的生活，但是婚姻却与她渐行渐远，她的那几个男人，要么太老实，要么庸俗，要么尖酸刻薄，好不容易走进婚姻里，没多久就出来了。别人说是她的肚子不争气，她自己知道，是她的心早死了。
再次活过来，到了2020年。
她代表单位去WH市的红星公司做技术交流，年底了，很多人拖家带口的都不愿意出差，正常情况这个机会轮不到范希，因为她是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她还是赚了很多出差的机会。
这次红星公司还邀请了其他合作伙伴一起交流，其中就有健的丹特龙公司，健是技术骨干，专程安排过来参与新产品的研发，是红星公司的重要技术顾问。
他们第一天就见面了。
那天健在台上做新项目的技术发布，西装革履，阳光帅气，台下几百人的现场，他一脸自信，竟然是双语同步，如果不是主持人多次提到健的全名，范希就是当面碰到，也不会相信这就是当年的他。
出差学习一个星期，这是一个难得的绝佳机会，一个新的计划油然而生。
她快速调整自己，开始寻找他的位置，留下他的电话，快速打听他的一切……
酒店的自助餐很丰盛，他们不期而遇。
健看的出神，有点失态了，他的心猛地一惊，她怎么会在这里？
范希很礼貌地和健打招呼，跟他了解他们公司的情况，讨论新产品的特点，开发进度，对健非常肯定，还互加微信。
健发现，范希还是老样子，十多年过去了，竟然没有留下时间的痕迹。依然姣好的瓜子脸，大眼睛，及肩卷发，显得青春活泼，似乎还是当年刚认识的样子。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桌上还有其他单位的人，范希只和她讨论工作，了解公司情况，很礼貌很客气，像是刚刚认识的朋友，也偶尔和旁边的人互动，他没有机会了解太多。
健想，好在这是第一天交流，后面还有三天，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那天人多，酒店分得很杂，健住的是附近的全季酒店。
当他赶到酒店的时候，看到范希正在一楼的休息区喝咖啡，旁边还有一人，好像是红星公司的人。原来是他们公司的业务对接人员，送范希回酒店。
健过去和她打招呼，自己也煮了一杯咖啡，这时红星公司的人起身回去，范希也跟出去送人。很快她又回来，健的咖啡已经煮好，范希给她加了点糖和牛奶，给他搅拌均匀，优雅的动作，让健不相信眼前的她是真实的。
等他缓过神来，范希已经背包起身，她说：“很高兴还能再次遇见你，谢谢！咖啡慢用，失陪了。”
健半天没有明白那句“谢谢！”的意思，看着她的背影转身进入电梯，他在原地愣了半天。
还记得那年，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涂月拿着那张检验单，说要告诉范希，让她帮忙看看要还是不要，还早，如果范希说不要，涂月也可以不要。
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年迈的父母已经盼了几年的孙子，说过怀了孩子再让他们领结婚证，他和范希就一直没有动静。他也偷偷去医院检查过，结果显示自己没有问题，有生育能力。
但是有时又没有底气，怀疑是不是没有检查清楚，自己是有问题的。
那天，涂月约吃饭，说好大家好好聚聚，本来有范希的，因为她有个紧急事情加班来不了，就只有他们俩，涂月一贯喜欢喝点小酒，健也陪她喝了点，聊的很开心，不知道怎么回事，酒喝多了，醒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在一起，那天晚上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事后涂月说没事，大家都有责任，她不追究，自己不应该多喝，不过还好是安全期，不会有更坏的事。
那段时间，健一直很忐忑，很煎熬，不知道什么原因，希望没事，又希望有事……
直到涂月说真的有了，他才如释负重，似乎肩上久久的一个包袱终于卸掉。
他不敢面对范希，当了逃兵。
健内心深处对范希是歉疚的，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表达。除了涂月管的很严，其实自己也不敢面对，觉得在范希那里低人一等，自从和涂月在一起，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明显，所以一拖再拖，时间一久就不了了之，再也没有范希的消息。
健想了想，去了前台。
“笃，笃，笃……”
1122房间里，范希刚刚冲完凉，她匆忙披了件衣服开门，刚好碰到健的眼神，有瞬间的慌乱，不过她马上镇定自若。
“我准备休息了，有什么事吗？”
“我想看看你，还早，一起走走吧。想跟你说说话。”健说的很紧张，根本没有在台上发布项目时的自信，像个认错的孩子。
范希很委婉的拒绝了，用轻松愉快的口吻说：“今天有点晚了，明天吧，时间允许的话，可以请你吃个饭。”
第2天的行程是现场参观，分组交流。
健和范希不在一个组。
“希，晚上六点，希尔顿酒店。”
健发完微信就给她发了地址链接。
范希回了个笑脸。
下午5点的时候，红星公司突然发通知，说结束这次交流，当晚就紧急安排大家以最快的方式返回。
“希，晚上六点，希尔顿旋转餐厅不见不散！”
这条微信一直没有收到范希的回复，打电话也没接，健跑到酒店时，1122房间门没关，房间凌乱，没有退房，也没找到范希的人影。
晚上7点的时候，范希的电话就关机了。
健去了希尔顿酒店，到处打听也没找到人，他在希尔顿和全季酒店之间往返，茫然无措，昏昏霍霍间晕倒在街上。
这时的范希，已经安全到家，这次逃离不是她计划内的，是母亲心脏病突发，不得已而为之。
范希后来才知道，健晕倒后被送往医院治疗，在医院感染了新冠病毒，也有人分析是在酒店感染的，反正现在无从查证。健很快成为了重症患者，在医院长期卧床治疗，至今还没离开病房。
后记：
几个月后，范希多方了解，健已经逐渐康复。出院那天，她看到那个女人，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精致，完全褪色，是菜市场上随处可见的家庭主妇。也许，自己没有那份勇气去全力成就那个男人，或许真如涂月所说，她只顾自己，爱的也只有自己。
但是，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温馨的画面，范希内心还是酸酸的。那个牵他手的孩子很像他，阳光帅气，心想，如果那次她的计划真的成功，如果他妻离子散，那最毁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还是这样两两相望吧，隔了千山万水的红尘，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