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阅读小结
科幻一词首次进入大众视野,大概是在2015年刘慈欣获得雨果奖创造历史后,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读科幻的小高潮,我也是在那时开始读科幻作品的。第二次应该就是2019年初登上银幕的电影《流浪地球》。我便想以此为切入点谈起。从票房来看,这无疑是一部成功的电影,也反映出了观众们对此类电影的热情,的确值得肯定,不过我并没有去看这部电影。一开始,作为大刘的忠实“磁铁”,终于看到他的作品能够被拍成电影,向大众展示,我是很高兴的,于是急忙去搜索关于电影的信息,但看到了简介后却大失所望。首先从情节来看,电影相比于原著做出了很大改动,原著里最为震撼人心的部分被无情的删去,取而代之的主要内容是地球即将撞击木星,人们设法让地球逃离的情节,而这在原著中根本没有提到。据我来看,电影仅仅是借用了原著建设的一个背景,而其它的内容大多是编剧自己写的。电影中以木星为“灾难制造者”大约是获得了原著中对木星的一千字左右的描写的灵感。其大致是写地球经过木星时的情景——作者将这一情节描写得很细致,对木星表面进行了细致的刻画,并表现了人们对这一庞然大物的恐惧,但这对于地球的逃逸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影响,读过原著的人都知道,这一情节完全不是主要内容。作为导演,将这一细节放大、改编本无可厚非,也更能够突出高尚的人文主题,但是将原著最能体现主题的内容删去,我感觉有些不满。下面请允许我简述一遍主要内容。背景与电影相同,太阳氦闪将在二十年内爆发,人类制造出了地球发动机准备逃离。然而发动机的推力对于庞大的地球而言还是太小,地球只能获得很小的加速度,在达到逃逸速度之前需要绕太阳运行十五个越来越扁的椭圆,也就是十五年,十五年间每年地球都会经过一个近日点和远日点。由于人们对太阳深深的恐惧,他们害怕面对太阳,因此每当一个近日点来临时,世界上就会谣言四起,氦闪就要发生,每当远日点时人们的心情就会平静。十五年来人们的心情就像荡秋千一样在死亡与生存的边缘徘徊着。当地球终于达到了逃逸速度,摆脱了太阳氦闪的威力圈之后,人们对太阳做了一些监测,最后一个民间组织向太阳发射了一个探测器后,他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太阳并没有任何变化,氦闪不会爆发。在经过了十五年的波折之后,群众已经接近崩溃,忍无可忍,他们觉得这是联合政府的一个阴谋,为了使人民臣服于他们的统治而做出的惊天动地的举动。人们与政府开战,获得了胜利。政府官员在投降时说的话,意味深长:“我们都知道自己看不到真理被证实的那一天,但如果人类得以延续万代,以后所有人都将在我们的墓前洒下眼泪。这颗叫地球的行星,就是我们永恒的纪念碑!”但没人理解、在乎他说的话。联合政府的人们被送往冰封的海洋上,他们的供热设备被没收,岸上数十万人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被寒冷刺进身体,想象着他们的血液慢慢地凝固。一个小时后,在那群早已失去生命的尸体面前,人们对着遥远的天空,高声合唱《我的太阳》。突然,人们什么也看不见了,一片空白。太阳氦闪爆发了。岸上的歌声戛然而止。海面上五千人冰封的尸体,仿佛五千尊庄严的雕像。幸运的是,还有人活着,地球没有灭亡。以上就是原著的大致内容,可以看出电影做出了极大的改动,直接导致了二者主题的不同。电影表达了牺牲自我勇于献身的高尚的个人品质以及人类团结一心共渡难关的集体精神;而原著则是更加偏向刘氏风格的主题表达:在无尽的宇宙中,人类十分渺小,任何宇宙的微小变化都足以使人灭绝,我们永远要敬畏宇宙,但是人类自身也并不是不堪一击的,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方法要得当。我不知道导演这么改动的真实用意,但据我推测,可能是为了迎合大众接受能力或者发扬人文精神。关于科幻的大众化,在我国一直都是个问题,尽管近几年有了一定发展,但总体上仍有很大进步空间(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普通读者的观点)。我在与非科幻读者交流,或听到他们议论科幻的时候总感觉与他们格格不入。在许多人眼中,科幻小说是类似于网络小说之类的东西,并不予以重视,对它嗤之以鼻的也是大有人在。因此,作为忠实读者的我总是非常懊恼:到底科幻应该被我们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在他人眼中不值一提,而在我们读者心中十分珍视,究竟是我们的病态还是人们的冷漠?由此又引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分歧?科幻较之于传统文学,为什么没有被大众广泛接受?我的思考是,尽管科幻与传统文学一样,通过文字来表达思想,但二者的表达方式是不一样的,聚焦的主题也是不一样的。我有幸读过梁晓声的《中学生如何写好作文》一书,他在其中有一段话,大意为:“文章一定要围绕着人来写,如果不这样,文章将没什么可写。例如二战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倘若不围绕人,二百字左右便可叙述大概,但如果围绕哪怕仅仅一个人来写,也许就能得到一本鸿篇巨著。”当然,他所说的“人”不仅包括人类,也是指任何被赋予人的感情的事物(例如童话)。但归根结底,这里“人”的作用无非是借助他们的行为经历等来表现作者想要传达的思想,这个“人”,往往就是我们所说的“主人公”。当然,只有主人公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配角”来支撑作品的进一步完善。这便是传统文学的常见表现形式。那么科幻呢?也许相同,也许不同,我不敢妄下定论。所谓“科幻”,如果单从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科学幻想二者的结合。幻想是表现形式,科学是灵魂。我们对“灵魂”这个词要加上着重号。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也是科学与幻想的结合,但很明显,我们能发现里面科学(技)的象征——潜艇并没有给我们带来过多的不一样的感觉,因为,这里的潜艇,并没有起到“人”的作用,它仅仅是船长神秘身份的一个体现。所以,凡尔纳在我们的口中,并不是以一个科幻作家的身份出现的,他的作品里,“科”只是一个工具。所以,我们应该认识到,科学在科幻中扮演的角色。在科幻中,也经常有人(人类)作为重要角色出现,但他们并不总是完全占有“人”或“配角”的戏份,只有在科学的配合下,才能将“人”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然而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科学”或“科技”(尤其是出现在科幻作家笔下的)早已不是年代久远的牛顿三定律,而是量子力学,天文物理学等更加深入的学问,而由这些接着引出的,又类似于一些哲学上的问题(毕竟当人们对哪一方面的事物不理解时总会想办法用一个自己信得过但不一定正确的方式解释它,也许这就是哲学吧)。也就是说,在科幻中,“人”的客观形象与传统文学大相径庭,因此难以被人们所接受。这就是科幻与传统文学在表现形式上的差异。就像不同的标点符号表示的意义和语气不同所导致的意思不同,“人”的形象差别也使得科幻与传统文学的主题思想有差异。传统文学大多是赞颂人性的高尚或批判人性的丑恶,而科幻则不仅将目光放在人身上,更多的是将注意力锁定在深邃的宇宙中。说起宇宙,目前人们对它的了解还只是沧海一粟的亿万分之一,它便带上了极强的神秘感。对于这些,好奇心强的人(科学家以及所有对宇宙感兴趣的人们)渴望揭开它的奥秘,而好奇心不强的人则视而不见,认为其无关于自己。可悲的是,我们所处的世界实在太具有吸引力,把许许多多愿意留下和想要逃离却束手无策的人深深卷入其中。渐渐地,好奇心强的人少了起来,并与其他人隔开了一道鸿沟。那些追求真理的人被视为没事找事,看作异类。于是我们中的一些人有了动摇,开始怀疑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是否应该继续,毕竟现实世界是那么的现实。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办呢?一部部科幻作品给了我们答案。我只能算个初级读者,大刘的作品我已几乎读完并且还勉强算得上透彻,但是其他作家涉猎较少,仅有王晋康的一部短篇集,和克拉克的《太空漫游》系列,所以我就从大刘的作品来着手分析吧。他的作品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1.非科幻,这些作品在我看来算不上科幻的范畴,因为其中的“科”的内容实在太少或根本没有,但他们以传统文学的眼光来看还是很好的,如《光荣与梦想》,《烧火工》,《鲸歌》,《西洋》,《赡养人类》,长篇《超新星纪元》等;2.技术科幻,这一类属于描写某种科技的类别,如《圆圆的肥皂泡》,《人生》,《2018》,长篇《球状闪电》等;3.宇宙科幻,这一类是大刘的思想的集中体现,将浩瀚宇宙纳入视野,传达出传统人文主题之外的“宇宙观”,也是大刘最负盛名的作品的集合,如《流浪地球》,《梦之海》,《吞食者》,《乡村教师》,《山》,《镜子》,《朝闻道》,三体系列等等等等……当然还有其他风格的作品不再一一列举。在宇宙科幻中,我选出两篇主题相似的,《中国太阳》和大刘重回文坛的作品《黄金原野》。尽管在《黄金原野》面世时很多读者评论说就是《中国太阳》的翻版,但是既然大刘用相近的手法表达了同样的主题,就说明他对这一观点的执着,呼吁人类从地球这一温床中走出,将目光投向更加广阔的太空,仅仅盘算自己个人的利益得失,只会让人类的目光越来越短浅,无异于“自缢于摇篮中”。大刘用自己的作品给出了坚定的答案,他用这样一部作品宣告自己在科幻舞台上的回归,重申了自己的初衷,他仍是为数不多的先驱者。
有人说这纯属胡思乱想,与现实根本不搭边。真的吗?让我们来幻想一个场景:当世界即将因为某种原因毁灭,逃跑对于人类是可能的,但是需要强劲的飞船作保障,这些飞船造价昂贵,仅有最为富有的少数人才有能力造出来,那么如果你属于无法逃离的一类,你愿意看着那些富人们乘着飞船逃走吗?我想大多数人肯定都是不愿意的。这体现了在生死的不平等面前,任何被死亡选中的人都会嫉妒、仇视那些能够活下来的幸运儿。我想引用《死神永生》中的一句话:“啊啊啊!他们有飞船!他们能活!前面的,拦住那艘飞船!掐死里面的!”这种类似的事情,在我们身边,已经发生了。在举国面对疫情之时,一些明星们出国避难,立刻遭到了网友们的猛烈抨击。不过网友们的态度大多是对于这种不与祖国和人民同甘共苦的行为而谴责,并未将焦点放在“谁能生,谁会死”的问题上,主要是因为此次疫情毕竟没有将死亡的威胁提高到一个阈值,而这个阈值就是人们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我生还的可能性不大”或者“我死亡的可能性很大”的临界点。我们应该庆幸,我们至今还没有遇到能够对我们的文明产生巨大打击的灾难,“阈值”还远远未到。但这并不说明我们就可以掉以轻心。可是绝大多数人还是掉以轻心了,并且误解、嘲笑那些用心的人。那是因为,现在才2020年,至少到目前,科幻小说中绝大多数设想没有被现代科学所证实,这便给了人们可以掉以轻心的假象。但是一些已经发生的事实还是提醒着我们(也许这里的“我们”只是很少一部分人)。明天和意外,谁知道谁会先到来呢?大刘的宇宙科幻中,人类大多数一一个团结的整体出现,没有繁杂的利益纷争,没有国家间的恩怨纠葛,人类作为整体直面宇宙。这也是在他的作品中,人类并不总是处于下风的原因。尽管个体还是他描写的主要对象,但是基本上这些个体的行为都是以人类的团结为基础的,如若没有这些,“拯救地球”之类的事情是绝对无解的。而现在的事实是,人类内部争斗不断,对于“天外来客”却毫无防备。大刘对此说:“把对太空的宽容放到人类身上,而把对人类自己的提防转移到太空中。”我们真诚地希望越来越多的人们理解这一句话的含义。这种在大刘作品中已成默认的“设定”还没有被人们所接受。再回到科幻与传统文学的对比中来,我们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科幻与传统文学的主题表达方向不同。一个将人文精神深入人心,一个将科幻精神射入宇宙,而这种精神不是唾手可得,需要我们自己追逐,但追逐者寥寥无几。
幸运的是,我是其中的一员。当然,宇宙并不是仅仅充满了危险,以黑洞,暗物质,星云为代表的事物是很令人着迷的。然后,我们就有了那个哲学意义上的问题:
“宇宙的目的是什么?”在寻找这类问题的答案之余,看一看超新星爆发时(也许是不久以后的参宿四)美丽而绚烂的情景作为放松 ,不也令人向往吗?大刘说:“一部好的科幻作品,能让人们在读完它以后抬头仰望星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们的确需要更多地、长久地仰望星空了。大刘评价《太空漫游》四部时,认为第一部最好,因为在其中,宇宙的空灵神秘被挥洒地淋漓尽致,几乎没有除此以外的东西,里面的宇航员仅仅是用来记录情节的工具,“科幻作家笔端轻摇,便纵横十亿年时间和百亿光年空间,使主流文学所囊括的世界和历史瞬间变成了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宇宙完全占有了“人”的戏份。而后来的三部则掺杂了许多社会的市井气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表现出了除了叙述情节以外的含义,这三部里,宇宙完美无瑕的空灵遭到了破坏。纯净的心灵境界是我们每个人都追求的,相比起瞬息万变的繁杂世事,在光年尺度上的星空,显得更加的简洁单纯。所以话说回《流浪地球》这部电影,还是加入了太多从(完美的)科幻角度来看多余的东西,如果想要深深地感受作者的真实写作意图,还是去看原著的好(推动原著阅读量本就应该是电影一个义不容辞的责任)。以上大概就是我对目前读过的科幻作品的大致总结与感想,暂且作为一个阶段的标志。在以后有机会我应该还会对于其他国内外的著名作家的作品有所涉猎,若有感触则会再谈。最后以大刘的一段话作结:“科幻迷心目中的古典意义上的科幻仍能够吸引大众读者,我们的世界中的美仍能够被这个新时代所感受到,我们并不是一群孤独的怪人,如果说我们是孩子,那也是一群"正常的儿童",一个纲领,无论多么过时,也不能断言它失去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