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红玫瑰（10）
（小说）红玫瑰（10）
文/千念
知秋盘起了头发。她就在叶梒的面前，那么近，又那么远。
“妈妈，你不是说叶梒叔叔在这里吗。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叶梒叔叔忙得很，”知秋蹲在女孩面前，给女孩把围巾围好。
叶梒赶忙躲了起来，在远处偷偷看着。
“叶梒叔叔到底什么样啊？”“你总是说起他。”
“你会见到他的。”知秋微笑着在女孩额头上吻了一下，起身牵着女孩的手，渐渐地走远了。
叶梒看着知秋和女孩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转身回去了。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躲进了卫生间，伏在水池边哭了起来。那声音已经不像个男人。
叶梒真的很想照顾知秋，还有知秋的女儿。他想，知秋的女儿应该像她一样美丽，一样善良。这之后知秋的生活会变得很辛苦。可是叶梒根本不能这样做。他给知秋带来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他太累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
这几年，他几乎没回过家。上次受伤他都没有告诉爸妈。
叶梒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他需要一个没有悲伤的地方，让他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所有的悲伤都能画上一个句点，所有事情都能够结束。
可是有些事情，在认为悲伤的时候，却还没有到最悲伤。
叶梒在列车上睡着了。
睡梦中，他骑着越野摩托奔驰在一条布满山茶花的路上。在路的尽头，是一个山茶花园，里面开满了山茶花。叶梒从摩托车上下来，走进了山茶花园。
山茶花园的主人是个女子。
她是读心人
“你来了，我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我们见过吗？”
“我一直住在你的心里。”
叶梒有些恍惚。读心人对他说:“我知道你的内心所想。”“我可以帮你疗伤，让你的人生重新开始。”
“你是说，重新开始？”
“有些东西就是很难相信，不过也不用去想为什么，”“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可是我知道这是梦。”
“这不重要，”“你现在需要的，就是我。”
“可是……有点不习惯……”
“好，让我给你换个熟悉的场景……”
叶梒眼前的山茶花园渐渐消失，他回到了列车上。
读心人依旧坐在他的身旁。
“这样……好吧。”“这么说，你很了解我吗……”叶梒手里拿起一个橙子。
“不是这样的，我也是只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也就是你最脆弱的时候。对于你，我只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读心人拿出一个画夹。她拿出画笔，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
叶梒注意到她的睫毛很长，可是她的眼睛周围生出隐隐的淡黑色的晕。她的头发一直垂到胸部的位置，几乎接近透亮的金色。手指很纤细，指甲上涂的是珍珠色指甲油，戴着一枚戒指，已经没有了光泽。另一只手没有涂指甲。她偶尔把铅笔从纸上移开，放在唇上，像是在想着什么。
“她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叶梒心里想着。
“你知道我在画什么吗？”“是你。”“我想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女人把画拿给叶梒看。
“还挺像。”“我真有这么疲惫？”叶梒又看了一眼那画了一半的画，他的胡茬比以往重，脸很瘦削。
“因为你有心事，”“读心人嘛，”“说的很准。”
“你是画家？”
“你的读心人能做到你想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想成画家？”
“没错。”“说实话，你的心绪挺乱的。”
叶梒觉得很有趣。
“你的眼睛还是红的，”“我猜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是啊……”叶梒苦笑了一下。
叶梒继续看着窗外，剥开的橙子吃了一瓣，放在桌上。
读心人依旧在画着，不时地向叶梒看过来，可能是长久以来作画的强迫症，也可能是她对眼前这个天然的模特产生了兴趣。
窗外下起了雪，这里的冬天总是下雪。叶梒看着那雪花飞舞着，慢慢地钻入了渐浓的夜色中，他的思绪就像那雪花，不知道何时会落地，也不知道飘向哪里。有时那雪花落在车窗的玻璃上，却没有声音，那么安静。
“拜托，能不能打起精神来……”
“好啊……你吃橙子吗……”叶梒看了女人一眼，微笑着。
“你笑起来还真精神点。”
“我以前就是这样，”“不爱笑，不爱说话。”
“让我猜猜你的故事吧。”读心人把铅笔放在唇上，冲叶梒笑了笑。
“我哪有什么故事。”
“该从哪里开始呢，”“让我想想。”“可能是因为一个姑娘……”
“嗯……没错。”
“你爱了她很久，”“甚至到现在为止，”“从未改变。”
“我还挺感兴趣的。”叶梒开始认真听着。
“后来你们分开了？”
“嗯。”
“曾经一定很美好。”
“确实。”
“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我不成熟。”
“有点悲伤。”
“读心人也有喜怒哀乐吗？”
“当然有，”“喜怒哀乐存在于任何世界里。”
“好吧…看来，我们能做朋友。”
“我们就是朋友。”读心人把画放在画夹里。叶梒看到画夹上写着“静秋”两个字，那应该是读心人的名字。
叶梒把头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已经看不清外面了，雪花还是不时地飘向玻璃窗。他拿出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继续写着小说。这些日子他太累了，他已不再去酒吧喝酒来慰藉生活的苦涩，酒只会让他更难受。他把这些都写在了小说里。
“你在写什么？”她把头发全部撩向一边，拿起画夹抱在胸前。
“小说。”
“我可以看看？”
“至今还没有人看过，”“你愿意做第一个读者？”
“这应该我经过你的同意。”
“我当然愿意。”叶梒把笔记本电脑递给读心人。
“我可以称呼你作家，对吗？”读心人冲叶梒微笑着。
“是我的荣幸。”
“我还真的很感兴趣。叶梒。”读心人看到小说下面有叶梒的名字。
叶梒感觉有点困倦，靠在窗边睡着了。这一觉他睡了很久，没有梦到任何人，任何事。他感觉肩膀有些坠感，伴随着窗外透过的寒意，他醒了。读心人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还在一页一页认真地翻阅着。叶梒不忍打扰她，索性就让读心人一直靠在肩膀，细细端详着她。她的发很柔软，几乎贴在叶梒的脸颊上，还有淡淡的茉莉香味。她的睫毛很长很长，而且很浓密。她的睫毛一动一动，鼻尖下的嘴唇还不时地默念着什么。在叶梒的肩头，显得那么小鸟依人。
这样持续了好久，读心人把头从叶梒的肩头移开，轻声咳嗽着。
“是我吵醒你的吗？”“我已经尽力小声了，”
“没有。我自己醒的。”
“你睡了很久，很累吧。”
“有点儿。”叶梒拿起水杯，喝了半杯。
“其实我也很累，”“不过你的小说倒是吸引我。”“我几乎就看完了。”
“我看到了，”“那是已经是最后一页了。”
“那，她们后来呢？”
“后来……”“还没想好。”
“唔。”女人靠在叶梒肩头，看着窗外。
叶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不是故意让你回忆，”“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不快乐。”“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快乐。”女人的鼻息在叶梒的胸口显得很沉重。
“没关系的。”
“叶梒，想抽一支烟吗？”
“嗯。”
读心人把头从叶梒肩膀上移开，起身向车厢中间走去。叶梒起身活动着肩膀。
“我其实真的理解你，”“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两人到了吸烟区。读心人点了两支烟，递给叶梒一支。
“起初我还不相信你，现在有点信了。”
“我是在讲你心里的故事。”
“你也经历过爱情吗？我只是好奇……”
“他走了。”“五年前。”“他的主人自杀了。”
“抱歉。”叶梒觉得很诧异。
“没什么。”“都过去了。”“你也经历过死别，不是吗？”读心人吐出淡淡的烟雾，顺着玻璃窗消散着。
“现在我还是不能接受。”叶梒深吸了一口烟。
“都会过去的。”
读心人并不是在故意往叶梒的伤口上撒盐，她们的年龄不一样。读心人比叶梒大六岁。读心人已经可以把这些事当做是可以接受的事实，而对于尚未成熟的叶梒，他也是只学会了不随便把痛苦同外人讲而已，对于这些事，他一时还没办法接受。
读心人和叶梒都不说话了，两人看着窗外。冬天的夜是那样漫长，在列车上显得更加地漫长。叶梒看着眼前的读心人，感觉其实时间也没那么难熬。
“静秋，是你的名字吧……”
“嗯？”“你怎么知道？”
“我在画夹上看到的，我猜那应该是你的名字。”“读心人一定有名字。”
“看来你可以接受我这个读心人的存在了。”
“还是不太能接受。”叶梒吐出一口烟，微笑着。“不过和你聊天很舒服。”
“我也是，”读心人也笑了。
“毕竟你对我也算了如指掌……”叶梒把烟熄灭了，替静秋弹掉了落在身上的烟灰。
就在这时，静秋抱住了叶梒，依偎在了叶梒的怀里。叶梒能感受她的鼻息，有点沉重。叶梒没有伸手去抱静秋，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没有交集，也很难会有交集。
或许他们就是一趟死气沉沉的列车上两个受伤的灵魂，在途中有了那么一刻的安慰，可是，两人身处两个世界，读心人是会消失的啊。想到这里，叶梒伸出一只手放在静秋背上，算是在安慰她。可是，慢慢地，叶梒还是用双手抱住了静秋。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适，但这至少让他和静秋都感到舒服。人或许就是为了舒服而活着，叶梒此刻居然这样想。两人就这么一直抱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静秋手中未抽完的烟一点点燃烧着，空气很安静。
许久，静秋从叶梒的怀里离开，熄灭了烟，理了理头发，转身向座位走去。叶梒在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前疲惫的自己。
叶梒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叶梒用衣袖把脸上的水擦去，走到座位坐下来，看着窗外。
两人没有说话。或许，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静秋把头慢慢地靠在叶梒的肩膀上，双手摩挲着画夹。叶梒继续感受着静秋的发带来的淡淡的香气，他用手轻轻地去抚摸静秋的头发。静秋把自己的墨绿色呢子大衣盖在两人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叶梒真的不想破坏此时的美好，他似乎没有办法拒绝。静秋把手放在叶梒的手心里，慢慢地睡着了。叶梒感受到静秋的手很温热，至少没有像知秋的手那样凉。想到这里，叶梒的心里一阵酸楚，他为什么会想到知秋呢？可事实是，眼前的并不是知秋，只是一个和他认识了不过几个小时的虚幻的读心人。叶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觉得，他真的很累，他的大脑已经不允许他再想别的事。他把下巴抵在静秋的额头上，渐渐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