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在路上
鄂市,凛凛朔风。
师傅,走吗?
走!走!走!
他隔着出租车玻璃,脖子一耸,费劲的朝我点点头,咧出两排牙齿。
腊月,满街的沙尘里,几辆车在对街,打双闪。
今天不是周末,聚亲会友的人少,风沙势猛,行人不出门。只有在学校,九点半后,学生苦读,老师晚课回家。守紧门口,还能等一拨人出来,载几个客。
对他们来说,生计拴在一辆车上,车停下,生计也就停了。
开门,师傅笑言,hello。
我报了地方。
师傅甩了一句,ok。上路了。
不想说话,一天的工作,疲累感充斥了全身,望着外面,又是无望的黑色。
师傅倒是好心情,山曲一首接一首。
进小区,中间路,过三条减速带,到楼下。
师傅,扫码。
yes。
也许是因为回家,忽然有了轻松感,我回他:师傅啊,你的英语真是厉害了!
他哈哈笑,许是没人注意过或是没人夸赞过,笑里分明有自诩的意味,却说,没有,瞎说的。
可以的!你这个水平,可以接待外宾了!
收钱系统提示扫码成功,他不好意思的笑,乐颠颠的告别:byebye。
我推门下车。
后面声音赶过来,注意安全,byebye。
他又带着一车温暖,冲进寒夜,载下一个等待的客了。
杭州,桃源岭。
目的,西湖。
几天游历,几个人兜兜转转,植物园走了三个来回,暖风熏得游人醉,不知东西南北方。
一早去西湖,约个车。
电话来,那边操软侬吴语来沟通,位置哪里呢?
就在那个,路边,这里有很多竹子。
竹子到处都是啊,旁边有什么建筑物呢?
哦,那个,刚才我们从民宿出来,现在在路口。
那你不要动,我两三分钟,导航过来找你。
不一会儿,一辆车定在身侧,师傅二十岁出头,还挺准时。
友人、关关和我一起上车。
去哪里?
西湖。
到不了!
啊?我们就去那儿。
那个地方人太多,车不让进,只能拉你们到附近。
好吧。
彼此都暗暗不爽,一个在想还要走多少冤枉路,一个在想还要冲进人海车流里苦等红绿灯。
你们是哪儿的人?我都没有去过西湖,人那么多,看着就烦,我不喜欢人多。
来杭州,西湖怎么能不去?
又想,他没没去过,这也不稀奇。几年前,去西安,当地人不屑去兵马俑,夫子庙餐饮店挤满打卡团,丽江酒吧尽是他乡买醉客。
一路的赶,两边高树荫蔽,路上清静,人少车也不多。
小朋友,坐没坐过过山车?
关关答,坐过。
有没有在马路上坐过?
关关问,什么意思?
准备好了啊。
换档,猛加速,车冲上略高的一个坡,又陡然撇下一个斜度。我们,随着这机器飘上去,又失重般的摔下来。
啊——遭了这突发的不测事件,只能裂着声喊,无着无落的慌,魂都丢了三分。
关关和小师傅乐不可支,嘿嘿笑。
这条路嘛,我小时候常走,闭着眼睛都能开出去。有人不知道啊,给了速度,太快,落下来车都散架了——来了,又来了,准备好,3——2——1——。
无他法,只能紧紧门上的侧把手,等!
蓄力,起,滑翔,落——
好多年不玩了哈,今天看见小朋友,让小朋友高兴高兴。小师傅讲。
谁看不出来呢?他是遇了这跌宕起伏的熟悉的路,遇了这一树一树馥郁的秋,遇了要去西湖挤进如织的游人中的客,遇了彼时偷偷来玩过山车的自己。
我们,只是不小心做了他的玩伴。
那天,西湖,静对柳影下的亭亭净荷,观罢倚山临水的一池欢鱼,回住处后,林间幽径处的欢笑,仍在耳边。
关关小时候说,妈妈,你猜,谁最傻?
我答,不知道啊。
她颇得意的解,出租车司机。
为什么?
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停的问我们要去哪儿。
西湖之行,应也让关关明白,最傻的人也是顶可爱的人。
我原以为,他们,端坐方寸之隅,耳得只有躲不开的聒噪杂音,目遇皆是拥堵在拥堵中,这样窘迫,灵魂也该是被禁锢的。
然而,自由与束缚共生,没有堤岸,哪来的江河。
残冬腊月的北方,人地生熟的南国,陌生的师傅自得其乐,又别开生面的炮制出另一种美好,让一个在寒冷里等候,在陌生中无着的匆匆过客,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