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儿子的一封信
我最亲爱的儿子：
其实在四月份我就想给你写这封信了，但一直在忙。本来昨天想写这封信，作为青年节的礼物送给十八岁的你。可是你父亲去单位值班，我要带小宝。今天适逢立夏，立夏是夏天的开始，万物至此皆长大。你从今年起，将成为一名真正的青年，不仅是身体上，也是心理和精神上。
近期我和你的交流内容常常在我心里盘旋，我想跟你说很多很多，但又怕耽误你的学习时间。现在把思路整理一下，简明扼要地说几点，不至于絮絮叨叨，缠杂不清。
先从我们交流的内容说起吧。四月的一天早晨，我开车送你上学的路上，交流某一话题，好像是谈到青年人要意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不能任性发言，谈到意识形态的问题。你突然冒出几句：“青年人应该有独立的思想，陈寅恪即说过：唯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载万祀，与天壤同久，共三光而永光。”接着，你还追加了一句，“青年时期的知识是最丰富的。”
我当时即回了你一句：“没错，相对来说，青年的知识是丰富的，但是青年人的经历、阅历并不丰富，知识是要运用于实践才能证明它的对与错，才能显现出它的价值。”我觉得这是一个需要长谈的问题，但是车子已经开到你学校附近了。我没有多说，之后长达半个月我也没有跟你再交流这个问题。
前几天晚上九点半接你回来的路上，聊起高三的学习和要冲刺的学校。我想起你高一高二拼尽全力参加物理竞赛的事，整整三个暑假几乎没有休息一天，脑后生出了白发，牺牲了高二升高三时最关键的三个月课内学习时间，不由叹息：没想到因为国家高考政策的调整，现在这个物理竞赛成绩竟然无用武之地了。你用惯常的男中音沉稳地说：“这有什么关系呢？如果高一高二我不参加物理竞赛，时间也是浪费了。况且，人是会越忙越好的。”坐在后座的你大概是怕我没听清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把最后一句又重复了一遍：“有时候，人越忙，反而越好！”一时间，我的心里激起层层巨浪，我完全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样的认知，你的思想境界已经超越妈妈了。关于物理竞赛是否对高考有用，其实你早就含蓄批评过我的功利性思想了。不过最后一句是我刚刚听说。我最近的生活状态就是“很忙”，忙出了黑眼圈，忙出了憔悴样。三十多岁的时候，我还豪情万丈，写过一篇题为《青春一百年》的文章，年过四十的我觉得有些疲惫。可是年轻的你竟然这样认识自己的生活，也点醒了我，要调整自己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夜已深，回家你即休息，我们没有再深入交流。
平时，我们还有点滴交流，但没有时间畅谈。这些天，我常常细细咀嚼你的每一句话，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我还把你读过的课本和课外书籍拿出来读一读，看着你读过的书，端详你在书上留下的刚劲有力的字迹，揣摩你读书时的心情，我深深感受到你已长大，是个有思想有追求的青年了。那么，今天我就是跟一位青年、后浪中的一员说一说妈妈的心里话了。
前面说过，青年知识丰富，但经历、阅历并不多。而经历、阅历是需要时间的，需要岁月的沉淀的。青年人掌握的知识多是书本上的，一时是难以真正消化吸收的。妈妈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发言权的。妈妈做了这么多年老师，虽然不够优秀，但也还算比较努力。当初走上讲台，也是读了很多书，尤其还钻研了很多写给班主任的书籍。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才发现自己长了一点点功力，很多时候，竟然读出了文字背后的意思，两层三层，甚至更多层。读到情深处，不由热泪盈眶。回想当初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呢，那是缺少人生经历和阅历啊。每一个人都要经历这个阶段，你也不例外。不过，人人都想走捷径，有终南之径吗？有。我个人的体会有两点，对你也许有益。一是要多读书。不要只读课本，要广泛阅读。你这一方面，我还是比较满意的，高一高二你还是抓紧时间读书的，遗憾的是妈妈太忙了，没有时间跟你一起阅读、切磋交流。你高一时激动地跟我描述读《资本论》的情形（当然你自述读得很浅），至今我还历历在目。应该说，你读的书比我多了，但未必有我领悟得深，也未必有你父亲那么广博。你父亲是个爱书之人，我无意中跟他推荐的书，他都能在半个月内读完。最近一年，你父亲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排研究唐诗宋词和历史方面的专著，关键是他都读完了，有些还是第二遍精读。所以，你还要继续阅读，要养成终身阅读的习惯。二是学会自我反省。曾子三省己身的话你应该是知晓的。妈妈每天即是如此，一天下来，回头看看，发现自己当日有言行不当的，要羞愧得无地自容。因此，心里常常告诫自己，即便智力有限，能力不够，一辈子也不能做到“至人”，至少要做一个于社会有益的人，做一名无愧于学生无愧于己的老师。你也要回头看，昨晚跟你在车上的交流是非常愉快的，你提及自己要整理高三的语文卷，要整理好做题的规律与思路等等。其实，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不仅要整理学习上的知识，更要回顾整理生活、思想、做人等方面的情况。当然，我们不急这一时，每一个人生阶段都有它的重点，这一阵儿你只要反思、整理学习即可，上了大学再学会人生的自我反思也不迟。说到上大学，妈妈顺便提及一下我的想法，我从来不认为人这一辈子只有上了C7或985等名校就是件了不起的事，在这一方面妈妈总体上还是比较开明的。上什么大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永远有一颗上进心，永远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同时养成终身学习的习惯。当然，我也期盼你能上更好的学校，这是每个父母都会做的美梦。
青年思想独立是值得欣赏的。一百多年前梁启超先生即给中国少年提出希望：“少年独立则国独立。”我想梁先生这篇文章就是写给你这样的青年的，而这里的独立更多的是指思想、精神上的独立。这几年，妈妈追随着你的脚步也读了一些书，我知道你在读王开岭的《精神明亮的人》，梁文道的《常识》，熊培云的《思想国》，更知道你们学校一直提倡青年要有独立之思想，要不你也不会张口就给我背诵陈先生的至理名言了。我很喜欢读熊培云《思想国》一书前面的两篇序文，一篇题为《我想和这个世界平起平坐》，一篇题为《从理想国到思想国》。熊先生生于1973年，只比妈妈大三岁，却是个血性青年，有着更广阔的视野，更有见地的思想。我常常叹服于他对社会问题鞭辟入里的分析，条分缕析的陈述，见微知著的智慧。当然，对他的观点我也有不认同的地方，我会结合我的生活和认知来分析。我是一直这样理解的：不管怎样理性的分析，必须建立在对人的理解与关怀上，我们的眼里不仅看到制度，更要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我们的分析要建立在悲悯情怀和博大胸襟上。不管我们自身状况多么窘迫或心灵多么痛苦，都要看到鲜活的人。要谈“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还是要多了解文艺复兴运动和启蒙运动，要读一读这两个时期伟大作家的作品，要读法国浪漫主义文学运动领袖雨果先生的作品，看看他们是怎样看待“人”的。任何时候，都要把“人”放在最高位置。前面提到的几位作家先生也是这样做的，我们读文章要读到精髓。不知你是否看过《辛德勒的名单》这一部电影，从电影中场开始，妈妈就泪流不止。只有眼中有了“人”，才有资格谈“独立之精神”。看起来，这二者似乎毫无联系，其实妈妈想跟你说的是，理性的思想、独立的思想是建立在你对“人”的理解与同情之上。否则，目中无人的无知的人就会像疫情期间某某青年一样发表任性之言，罔顾他人性命。我们要准确理解“独立、自由”这样的词语，不能像某些人那样把任性和无知当作“独立、自由”，不能随意践踏美好的词语。当然，你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在你幼时我就带你去儿童福利院看望那里的孩子，与他们携手欢笑。还有，妈妈希望你永远记住：没有国家的强大，就没有个人的未来；个人没有挺直的脊梁，就无法撑起国家的未来。有着独立精神的你，心里要永远装着“国家”。 妈妈还要提醒你，生活中要努力做到“三多”：多用眼睛去观察，多用耳朵去聆听，多用心灵去体悟。要观察生活，体察人情世态，要有悲悯情怀，宽大胸怀。要关注国际风云、国家政策，更要关心民生民情，倾听他们的声音。青年人的特点是活力四射，有使不完的劲，会一直向前奔跑，更多时候会憧憬自己美好的未来，常常只看到自己的得与失。我年轻时候跟你的情形是一样的。如果同时能看着别人的脸与眼睛，就会俯下身看到世界的痛苦和不幸，就会弯下腰倾听长辈的想法和建议。不仅如此，因为既观照了自身，又真实了解了别人，就不会人云亦云，不会迷信书本，才会有自己的主张和正确的行动。
最后，咱们要划重点了。你现在是高三学子，还有六十余天参加高考，学习上要学会动脑筋。总体上来说，你是个自觉自律的好孩子，初中时，你即便到了初三，晚上七点半前也基本完成了学校的作业。有一次放学后，你问我作业（我是孩子的初中语文老师），我当时就严肃质问：“每一个学生都需要配上一个你这样的妈妈当老师吗？”你委屈地说，白天为了抓紧时间写作业，所以没看教室后方的作业。你甚至夸张地说，一回头需要三秒钟，而这三秒钟你都可以做完一道数学题了。我笑了，你这样不累吗？你也笑了，又不是傻子，觉得累，自己不会休息吗？只是这样一个生活细节，我就知道你在学习上不需要我操心了。但是做妈妈的就是喜欢唠叨，即便知道你是个成熟的青年，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人生缺憾或经验告诉你，让你避免走弯路。妈妈直到现在这个年纪，才知道时间的宝贵，才知道时间不够用，才知道要合理安排学习与生活。张爱玲说过一句话：“出名要趁早呀！”妈妈倒不是要说出名的事，而是想告诉你，学习、读书要趁早，趁你年富力强、血气方刚的时候，趁你在白天最精神的时候。读书不要着急，不要浮躁，沉下心来，读到夜深人静，漂白了四壁。好文章要常常拿出来读，最好背诵下来。妈妈现在回想自己的过去，只有悔恨。年轻时，不懂事，浪费了多少读书的光阴啊！学习上直至今天还不够自律，好在妈妈身边有良师益友，看到那些前辈孜孜不倦钻研的身影，妈妈是敬佩不已的。你父亲也是个极好的榜样，每日抽空学习至深夜，精神上的充盈是无可比拟的。妈妈事务繁杂，还会为自己找借口，在你面前其实是耻谈学习自觉的。所以，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要找准学习的榜样，要合理利用时间，专注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到最好。有研究不透的问题，要及时向有经验的人请教。还有最重要的是，要学会整理归纳，要温故知新，要把学过的知识前后串联起来理解，要构建知识体系和网络，要力求达到融会贯通、触类旁通之效。
妈妈作为语文老师，本来在语文学习的具体问题上可以帮你；你父亲从小就是学奥数的尖子选手，也是可以帮你的。但是我们还是决定：放手，让你自己拼搏。毕竟，我们陪伴你走过了小学和初中，人生更长远的路由你自己决定。我们相信你！有你这样一个孩子，我们觉得很骄傲！妈妈真是太唠叨了，写了这么多，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厌烦的。爱你！
永远爱你的妈妈
2020．5.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