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走，向右走

向左走，向右走

初次认识L时，她其实挺不爽。

早在幼儿园时，两个女孩子的母亲便在交谈甚欢时一把拉过自家女儿，不管她们认不认识，便让她们牵起了手。“喏，以后就在一起好好玩吧！”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如粉妆玉砌般天真纯洁得够可以的L。L简直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好孩子，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精致，很早就聪慧懂事，博得不少大人的欢心。而她还是个长相平平且更乐于欺负其他小孩的野女孩，母亲少不了拿她和L做对比，一脸揪心。之后，在小朋友们排舞台剧时，老师们更是一致钦点L演那位白肤乌发的公主，而她，只能做那个整天算计美丽公主的恶毒王后的小跟班。然而，L没看出她的郁闷和不满，常常在其被其他女孩孤立时坚持和她玩，有好玩的东西也不忘分享给她。她再粗鲁也只是个贪吃贪玩的小孩，终究在一堆零食和玩具前败下阵来。

她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对L说谢谢。一边想着，L其实也挺不错。

幼儿园的时光在糖果的甜味里倏忽而过。到小学时，两个女孩已经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并且天天腻在一起了。当她们用着同款不同色的背包和服饰，亲密地牵着手出现在校门口的小店时，店主都会误以为她们是姐妹。L仍是个好的女孩子，善良，优秀。她还是个有时蛮横得很的小女汉子，动不动就发火，当然也会在L不开心时出手相助，非得让欺负L的人求饶才罢休。性格截然相反的她们能走在一起在旁人看来蛮奇怪，上一秒还在歇斯底里地吵，下一秒却能有说有笑。

不管是争吵还是和好，都不用想太多。这种朋友，这种关系很让她放松。可惜，她后来再少遇见能肆无忌惮地吵架、开玩笑，能如此包容她的缺点的朋友。

向左走，向右走

青涩的少年时光里，她们依然在一起，形影不离。

她们接触过的转学生们几乎都是受到班上同学热切关注的对象，比如一个能歌善舞亦精通外语的女生，还有一个被女生们疯狂爱慕的少年。

少年对女生们的态度虽然都差不多，都是一样礼貌的态度，但明显对有些人还是不同。在她看来，比起情绪变化无常又没什么淑女特质的自己，他显然对甜美柔和的L更好，不然也不会突然送出礼物，所以当她看到L明目张胆地在手腕系上那条链子时，差点发火了。

她最气的原因是因为L越来越少和她相处。想到L在以后可能会只记得那个人而忘了她，于是狠心丢下几句让L不好受的话，你能不能别那么得意？信不信我告诉你家人？

她开始对每天向她献殷勤的同桌展现久违的笑脸，有不会的问题更是经常打扰同桌，虽然L的成绩明显要更好。常常缠着那个男孩给她讲数学题，令他受宠若惊。

终于，那个看似腼腆的孩子，在她埋头听他分析一道题目时，拢住她散在耳边的乱发，别上一枚做工精致的发夹。

本来想送给家姐的，现在先给你也无妨。

对方转过去背对着她，轻轻地说。她难以置信，脸却开始发烫，毕竟从未被别人如此关注，那可是她收到的第一件来自异性同学的礼物。坐在离他们座位不远的L，察觉出了她的失魂落魄，叹了口气。

她在又一次和L碰面时匆匆想走开，也许是想逃避L的关注的眼神。L却拉住了她，激动而小心地说了很多。那个同学家境不错出手又大方，所以对女生都经常会送小礼物，除了L也会送，并没有其他意思。是她多心了。L无法忍受始终沉默的她，解释了挺久。不开心的一切，就让它们过去吧。甚至，L把吊坠也还了回去。不要担心，没有什么会破坏我们之间的情谊。

在其他女生惊异的眼神中，原本闹僵了的她们，继续亲密地一起回家。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上一秒还在歇斯底里地吵，下一秒却能有说有笑。

她们的成绩在这些感情的小风暴里都一落千丈，被父母狠狠地数落了很久。但都绝口不提令她们分心的真正原因。一个秘密，只要双方都闭口不提，就能永远守住。

礼物都被还给主人，当然，他们还是相处得不错的同学，只是不会走得更近了。那些不开心的事也不必再提。生活像起了几圈涟漪后又恢复平静，她们还是相当要好的朋友。

她们从未想过会分开行走。高考后照旧约在一起，在小房间里一人一个耳机抱着电脑一起看各种电影。看《青蛇》时，她们看着影片开头王祖贤和张曼玉在人间游荡的场景笑得直不起腰，为被情所伤的青蛇白蛇感到不值；看《末路狂花》时，在两个女主驾车坠入悬崖时抱头痛哭……感叹这辈子就这样到处逛逛吃吃该多好，有对方在身边已经足够了，情情爱爱那么复杂的东西，管它去吧。

向左走，向右走

向左走，向右走。再好的朋友也会有告别的一天。

她伤感地对L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原来是真的，原来我那么害怕结束，宁愿不想开始。她们终于提着行李箱去往不同的地方上大学，也在成长的岔道上分别，渐行渐远。L依然漂亮，打扮入时，一如既往地与人和善。她有时刷朋友圈，发现L在英语话剧里继续扮演公主角色的照片，恍惚不已。有时想打电话给L，却觉得无法很难再像儿时那样长时间无拘无束地煲电话粥。L依然很受欢迎，生活得快乐，也就足够了。当她在为得了重病的亲人伤心不已时，L还发来很长的消息来安慰她。即使不再腻在一起，也会记得对方。

她自己会以种种方式想念着L，努力学着L娟秀的字迹，开始注意打扮。头一次用起昂贵的化妆品，她不忍心丢掉那个精致的包装盒，便把它放在书桌上，时时提醒自己也要成为像L那样精致可爱而温柔的女孩。

从前，L总能忍受自己的坏脾气而不计较，当她是个直率的孩子罢了。现在，在没有找到能容忍她的人之前，她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性子，不再张扬任性，当有人夸她的沉稳温和，甚至表达对她的好感时，她就会笑，这些特质本来就属于另一个女孩。“不，还有人比我更好。”想起的还是L。

向左走，向右走

有一次，她看到一个心理测试，需要被测者想出一个最喜欢的数字。

她想了想，还是“1”吧。毕竟在生活中，在友情里，她要的都是独一无二的成绩和真心。

然而，那个数字代表的是人一生中最知心的朋友数目。她向来对这种仅供娱乐的小测试不屑一顾，这次却认真地想了想，或许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只能有一个人了，也只能是L了。

在和L分开很久后，她常梦到一个熟悉的场景，L像往常一样，笑着招呼她出去。

她正在校门旁边的小店挑东西，店主侧过头来问她“天天都和你一起走，可是你的妹妹？”

这次，她笑着认真地说：“是的。我们是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