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碗的故事
我小时候,能吃上一顿新鲜的炒菜,那都是奢侈的。经常吃的都是腌制的芥菜旮瘩,还有老菜帮子。那个时候有芥菜旮瘩都是好菜了,有的家里连这个都没有。
我父亲会腌制芥菜旮瘩,腌制的芥菜旮瘩都是透亮的。我家有个大水瓮,每到冬天我家的大水瓮里都是满满的芥菜旮瘩。
秋天,把芥菜收到家里,妈妈就让我们把芥菜秧子用菜刀切下来,秧子不要切散,在北屋后墙上,一头订一个钉,拿一条长绳子拴在钉子上,把芥菜秧,去掉老叶子,剩余的就挂在绳子上晾干。妈妈说,菜叶在阴凉里晾,干了也是绿色的,等炖熟了像鲜菜一样好吃。我小时候记得父亲都是去外地去拾白菜帮子,再后来我大一些了,记得我们那里才种白菜的,白菜帮子也是这样晾干。
芥菜旮瘩放到水瓮里,一冬天父亲要把菜旮捯饬好几遍,腌制一段了,把底下的捯饬捯上边来,上边的在放到底下。父亲说,这样就能把才旮瘩腌制透。(那时候都不知道吃腌制菜不好啊?)
等到了春天,妈妈说要熬老菜汤,我们把芥菜一个一个的都从瓮里拿出来,把芥菜汤倒大锅里烧开,那叫熬老菜汤,这个时候菜汤里再放几个大料,就这么把锅烧开,烧开了还不让灭火,再细火烧,现在往锅里倒几滴生棉油,(那时候油也少点可怜)锅里始终是咕嘟咕嘟的,哎呦,那个味到香喷喷的,比现在炖的红烧牛肉都要香。我禁不住都多吸几口气,真想把香味多留几分钟。(那时候不知道还有红烧牛肉这道菜,红烧猪肉也没吃过。)
等妈妈说,不要烧火了,等老菜汤自己慢慢冷却,芥菜旮瘩也控干了水分,现在再把芥菜旮瘩一块一块地放到瓮里。这样腌制出来的芥菜旮瘩酱红酱红的,拿出一个来,切成片都晶莹透剔,再切成丝放点醋,嘀一滴香油,那个带着牛肉味的嘎嘣脆,真是让我们流连忘怀。
有时候,妈妈就给我们卤干白菜帮子。这个简单,先把干菜叶用温水泡泡,等软了,洗干净,切碎,锅里放一点油,砰个葱花花椒,嗤啦一声,香味就出来了,此时,我都情不自禁倒吸一下鼻子。这个时候,妈妈不放干菜也,要往锅里放点水烧开,再把切好的干菜叶子放锅里炖,那个菜炖熟了也好吃,我记得我饿了,倒一碗白开水,放碗里一筷子菜,就这么喝了,也很好吃。
对小黑碗情有独钟像芥菜丝老干菜,妈妈都不给我们姐弟几个分碗吃。芥菜丝咸都吃不多,老菜叶子一炖半小锅,把小锅往饭桌上一放吃吧。我家那时候只要父亲在家,就有9个人吃饭。我爷爷爹妈,还有我们姐弟6个,半小锅菜一顿就吃完了,可是我父亲经常开会不在家。
只有真正炒了鲜菜时才给我们姐弟几个分碗吃。有一次,妈妈炒的猪血和葱花,那天父亲就没在家,听母亲说父亲去上疃下疃开会去了,一去要好几天。(现在也有上人给我送货的,也没多么远)那时候父亲都是骑自行车开会去,我又不知道“疃”这个字,当时心里想着就是上坡下坡,父亲该多累啊。
那天母亲把小锅往桌子上一放,我们都伸着脖子往锅里看,这是啥菜啊黑乎乎的?拿筷子加一块一尝“嗯,真好吃!”我和弟第妹妹拿起筷子伸着脖子把菜往靠自己这边扒拉,爷爷还没下筷子,母亲总自己在炕边吃饭,母亲总是说她不爱吃。(长大了才知道那是母亲舍不得吃)母亲一看,来我给你们分开吃。
母亲拿出来几个小黑碗,给孩子们一人分了半小碗,把爷爷那份剩到了小锅里。母亲就是捣点蒜吃,她说她不爱吃菜。那次大姐硬给母亲加了点菜。
我吃了一口,舍不得吃了,只吃了一点葱花把那顿饭吃好了。然后我端起小黑碗去里屋里去了,把小黑碗藏到了一个纸箱子里,还用布盖了盖,心里想着,我要给我父亲留这吃。
就这样,那半小碗菜我留了两天,可是啊,我馋虫上来了又忍不住跑里屋里偷偷地用手捏一点吃,又怕弟弟发现了,给我偷偷全吃了,每次吃一点赶紧擦擦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出来,等父亲开会回来了,小碗里就剩一小碗底了。
我端出碗来给父亲,父亲说,他吃过,他不吃非让我吃了吧。
现在每次看到小黑碗,我就想起这件事,我感觉小时候还是挺懂事的,我对小黑碗情有独钟。
现在想想,父亲哪里自己吃过,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父亲在村里,每天晚上开会回来都很晚,回家了,总像变戏法似的,从衣服兜里给我们变出几个熟花生来,我们挨个在炕上被窝里趴着,就像一个个小猫似的,专等父亲来了给吃的呢。父亲一个孩子给一两个花生,一共也就一小把,父亲边走也就吃完了。父亲都舍不得吃,我那点菜怎么就留不住呢?
父亲已经走了十几年了,虽然父亲也享了几年福,但总没有现在生活的要好啊?
现在,我这里也有两个小黑碗,看到它我就想起来父亲当时端起剩下的那点菜闻了闻,“好吃,你吃吧!”
小黑碗里,装的是父女之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