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院墙（四）

倒下的石头堆放在院墙根部，影响了垒墙的顺利进行，先把墙根清理干净，势在必行。清理了一小段之后，大哥便开始垒墙，我则在一旁继续清理，也临时帮大哥选一选石头。

大哥已经六十岁了，但看上去依然年轻，搬石头轻松自在，垒石头游刃有余。长年的野外作业练就了他健康的体格，黝黑的面门下是不服输与坚韧不拔的任性。

根据多年来的经验，大哥一再说下面的基础段垒得太窄，以至于到后期到上段，越收越收得厉害，导致墙不在一个平面上，弯弯曲曲，平平仄仄，容易扭曲变形，最后导致坍塌。

当时垒的墙从外面来看，是整整齐齐的，外面通通用的都是大石头，里皮都是小石头，没有犬牙交错咬合的状态，里外两张皮，不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一旦发生变形，坍塌就在所难免了。

大石头的形状并不规则，并不是四四方方，工整有型的，反倒是三尖八棱，砍不扁旋不圆的一些奇形怪状的形状。这就需要根据墙的高低与周围石头的状况，做出恰如其分的选择。和砖头比较起来，石头个头硕大，质量较重，搬动困难，且难以结合为有机的整体。

大哥拉起了线绳，时时掌握着整面墙的平整性，用一根四十公分的小木棍来回比对着墙的宽度。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选择，然后再一块一块摆上去，不急也不恼。虽然天气炎热，汗水往外汩汩的流着，但大哥并没有分毫停歇，并没有坐到阴凉处来喝水。只管不紧不慢地干着，任凭汗水浸湿了衣衫，任凭毒辣的阳光晒黑了皮肤，也在所不惜。

一年中，我和大哥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反倒是少得可怜，这次因为院墙的事走到了一起，再就是过节过年时在一起了。因为这聚少离多 ，我们便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机会，我拾石头，大哥垒墙，即使找的不对，也丝毫没有责怪的语言。即使是在阴凉处躲上好长一段时间，大哥也没有丝毫不高兴的样子。

我和大哥相距八岁，而今他已是六十岁的人了，依然奋战在一线工地上，这使得他身体健康，并不显老。反倒是比他小八岁的我，搬几个石块就累得气喘吁吁，被太阳晒一会儿，便觉得头昏脑胀。矫情的很，纵容的厉害。

掀下来的石块儿里，有蜗牛留下的空壳，有昆虫残留的雨翼，不知道是不是四十年前的虫儿所留，如果是的，那么它们跨越四十年的风风雨雨，完全保留着当初的样子，是否也能认出现在的我，那个顽皮天真的少年。因为这个院落的完整完美，带着这样一个目的，我们相遇在这个夏日的褥热天气里。我没有嫌弃它，它也没有嫌弃我，相看两不厌，只有泪衫湿。

石头在大哥的手里成为了一件艺术品，翻过来调过去，反复把玩，如医生的号脉听诊一般，最后把石头以适当的姿态安排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一个石支子，看起来也支得平稳，大哥还要反复的敲打上两三次，直到满意为好。因为在他的心里，每个石块都是墙体的一部分，只有块块到了最理想的去处，块块安排得平稳，互为表里，互为支撑，整个墙面才会平稳，才会使老宅墙体回归最理想的状态。

大约是天气太热了，也许是垒墙的人太少了，因为工作上的事，我匆匆离开了。在垒过三天墙之后，大哥也匆匆地离开了，说到冬天闲下来的时候，把剩下来的墙体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