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博物馆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经历和感受,有自己时而想起的或人或事或物,有建立在自己记忆中的一间博物馆。我就经常想起小的时候的那些东西。
水 磨
在河流下游的高处,一座木屋蹲架在石头砌成的座基上。座基的中间装着木头做的巨大的车轮状的水车。木屋中吊装着两块很大的磨石,上面的一块是固定的,下面的一块用轴与木屋外的水车相连,是可以转动的。有一条长长的引渠将河水引过来。在引渠和座基很大的落差之间有斜置的木质的水槽相连。水自上而下,冲击着水车,水车悠悠的转动,通过轴又将屋内的磨石带动。一套精巧而自然的动力装置就形成了。
好像都是用来磨苞谷面的。磨石上面吊着一个锥形的木斗,粮食就倒在那斗中,并通过斗下的小口把粮食一点一点均匀的吐出来,喂给固定着的磨石中间的圆孔。粮食在两块磨石之间遭到磨压变成粉状,随着转动的磨石抛洒在木地板上。靠着墙有一个长条四腿的木头架子,架子上放着箩面的箩。箩是用马尾做的,有粗有细,可以自己选,都在墙上挂着。把地板上的面扫起来,倒入箩筐,放在架子上箩筛,留在箩里的大粒苞谷或麸皮可以倒入斗中继续磨。架子下面的细面多了就可以装到面袋了。
磨主在木屋内的炕上吸着旱烟,偶尔会松紧一下吊磨石的绳子,或敲敲粮斗下面的一个木樨。你光着脚,不停地扫着,箩着。
忘了磨五十斤面得要多长时间,估计也得三四个小时。磨费可能不到一元吧,没有钱的话,磨主就会铲下一点粮食。
唉,直起腰,满身的面,头发、眉毛、嘴唇上的茸毛都是白的。
背上面出门,清凉扑面而来,满天的星星,青蛙还叫个不停。走着,埝渠的水哗哗流着。走远了,吱呀吱呀的水磨声还是不绝于耳。
老 井
东门上有一口不知什么时候挖成的井。父辈们在那儿挑水,我们肩膀硬一点儿了也在那儿挑水。
井口应该是长方各两米左右,井深有三米,井水始终有三分之二。井壁用卵石砌着,井口是青色的长条石。不远处是过去的已经很少有水的护城河,我们叫海壕。海壕边有大树。
就这样一口井,供着三四条街上的人吃水。
个子还不大,扁担的铁扣还得在扁担上绕一下,一头朝左绕,一头朝右绕。开始是木桶,后来就有铁桶了。
到井边打水就是技术活了。站稳在井边条石上,将水桶用扁担铁扣挂住,随着扁担放入井里。桶浮在水面,先用扁担把桶拉直,然后猛地把扁担往水里一戳,桶口就倾入水中,用扁担把水桶一直拉着,水就逐渐进入桶中。不能松手,在水里把桶拉过来,到井壁了,喘口气,歇一歇,拔河状地左右手前后交换着用力通过扁担把水桶提上来。到井口了,再顿顿,后边的手抓紧,前面的手换成手臂担在水桶这头的扁担上,用力把桶担到井边的条石上。接着就要把另一个空桶也变成装满水的水桶。刚开始都不会打水,总就把桶掉在井中了。或者自己摸索着捞,或者找人帮忙。更有甚者,用力过猛,会把桶底撴掉。
快入冬了,几乎家家都要做酸菜,在井边洗菜的就格外多。天冷了,洗菜的手都是红的,呼出的气都是白的,但显出生活都是热的。
老井何时而来,又何时而去,并不得知。只知道好多年一直吃的是老井的水。
铁 匠 铺
几间铁匠铺好像都集中在东门一带。现在想着不起眼,在儿时我们的眼中那可是县城里的重工业了。
一间铺面,门前马路上用门扇支起一个摊位,上面摆着镰刀、镢头、门扣、箱子扣、扁担扣、火盆上用的三角架、u型马掌等等日常中用的铁家伙。
屋内是作坊。火炉,风箱,水盆,熏黑的墙上挂着七七八八的东西。门口有一树桩,上面安着一个铁砧。
一般是师徒两人。师傅黑红脸膛,膀大腰宽,留短胡须,老成持重;徒弟年纪轻,不言语,拉风箱、抡大锤的主。我们都叫铁匠。
铁匠干活都光着膀子,胸前挂着合成革的黑色长围裙。一块或大或小、或圆或方的铁疙瘩,先塞在炭火中,风箱拉开,使劲烧。待到通红,师傅便把它一手用铁钳夹在铁砧上,一手拿一只小锤开始敲打。师傅敲一下,徒弟便抡起大锤砸一下。一大一小,一轻一重,就这样叮叮当当有节奏地敲打起来。待温度凉了,铁又变黑变硬,就又塞入火中烧。这样反反复复,铁疙瘩就在铁匠师傅的手中变成了各种乘意的铁玩意。当然,最后成型了,还要把热烈的铁家伙快速地插入地上的凉水盆中。哧的一声,冒起一股白色的烟气,东西就好了。这就是打铁。
有一位姓张的老铁匠,鹤发童颜,没有带徒弟,他只是打制一些小玩意。老人家脸上总带着笑意,干活时老不忘吸两口长杆烟。
钉马掌有看头。牵马的把马牵好,铁匠师傅先把马前腿的一只抬起来,让其弯曲,架在自己也弯曲的一只腿上。然后拿铲刀把马掌铲平。再找一只与马掌大小合适的铁掌,通过铁掌下面留有的四个钉子眼把掌钉上。真为马捏把汗。
类似的还有裁缝铺、纸货铺等。
油 灯
我见过的油灯有清油灯和煤油灯,家常用的是煤油灯。
油灯是我们儿时晚上的伙伴、寄托和温暖。
煤油灯很简单。铁匠铺有卖的,也可以自己做。找装药用的不大不小的玻璃瓶,在铁皮瓶盖上打一个筷子头粗细的孔,把用薄铁皮卷成的比玻璃瓶短一些的管子插进去,用锡焊上更好,没有用别的东西塞紧也行。找些棉花,新的最好,扯匀,扯成绳状,捻成棉绳,看铁皮管子的粗细,一折两折都行,弄成麻花状,把绳头用线一绑,牵引着从铁皮管中穿过。在瓶内倒上煤油,把绳捻从两头分别扯长,让其全部浸满油为好。再把绳捻向瓶内扯回去,瓶外露出一公分的头就行。晚上,划一根火柴,一点,灯就亮了。你的心也就明了。
马灯和有玻璃罩的花瓶一样的灯是自己做不了的,那是高级的灯,亮,不怕风,马灯还不怕雨。马灯相当于战略物资,外出,要紧的时候才用。
不知电为何物,心里当然只有灯。灯下看纳鞋底,听鬼怪故事,也捉虱子。大一点了也看“画书”,看能找到的小说。看灯花、挑灯花也挺有诗意的。
上晚自习带的都是自己拿墨水瓶做的煤油灯。早上洗脸的时候总能从鼻孔里抠出黑痂痂。
灯是离不开火柴的。于是就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有童话。灯与童话是匹配的。
太亮了,就破坏了夜的深度。灯不是太亮。
结 语
过去的人、物、事,多年以后来回想,大部分是亲切的,因为是自己经历过的。说到底,人还是有自恋情结的。
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自己儿时的博物馆。其实,我的博物馆中还有由四匹挂着红缨和铃铛的昂扬的马拉着的胶轮大车,大部分老人每天都不离手的吞着“甘”字或“肃”字水烟的铜水烟瓶等等,还有书包、铁环、木猴、火炉、链子枪等小东西,挺多的。
哈哈,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年纪一大把的反映。但我还是顽固的认为,对于我,还有另外的原因。
风花雪月,那是锦衣玉食后的闲情逸致,还要有事不关己的襟怀。
于是,把自己的博物馆打开,看看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