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和凳子

        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屁股下有凳子，脑袋上有帽子。凳子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踏踏实实履行支撑的职责；帽子飘缥缈缈，有时隐有时现，虚虚实实总让人捉摸不透。

        职场老司机喜欢斜睨着眼告诫小弟：“知道么，屁股决定脑袋，能力再强不如位子重要。”于是大家争先恐后，抢着上位，不管是艰苦奋斗，还是投机取巧，都盼望着获得一官半职，有一张自己的凳子。坐上去了，才感叹老司机说得一点不错。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就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应，仿佛凳子具有魔法，瞬间就把脑子洗个遍。原来不敢做的决定敢做了，原来反对的立场支持了，原来不关心的开始重视了，原来鄙视的不得不恭维了，原来保密的现在开放了。巨大的变化冲击着上位者，让他越来越意识到凳子的重要性，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要保护它。就这样，护凳之战打响了，同样有的艰苦奋斗，有的投机取巧，但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凳子被夺走。

        职场如战场，护凳之战无处不在。坐上高位的凳子自然让人羡慕，但人怕出名猪怕壮，个人能力再强，再努力，却禁不住虎视眈眈者抱团取暖。这是斗争策略，不违反自然规律，无可厚非。要说抱团取暖，最好的组织者又恰恰莫过于坐高位者，既有权，又有资源，拉几个小弟，围坐在四周，不仅得到伯乐的美名，还巩固了凳子的根基。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屑于表现得斤斤计较，那叫大气，叫仁厚，叫宽怀，冲锋陷阵理所当然得靠小弟。每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弟背后总有一位树大根深的支持者，姑且把隐藏在战场之外的大人物称为“帽子”。凳子的战场自然也少不了帽子，可谓玩得聪明。

        护凳之战是持久战。本来只有凳子一个维度，事情要简单得多，后来帽子加入就够复杂了，现在又多一个时间维度，乱得越来越迷人眼。放眼望去，旗帜招展的战场上，坐着各种凳子的小弟一大片，只偶尔飘着几顶帽子，有时竟然敌我难分，误伤的也不少。时间长了，每个小弟都有一顶帽子，有的甚至有几顶帽子。努力工作也好，玩弄权术也好，看似打交道的是小弟，实则要看他头上的帽子，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帽子所代表的大人物，打狗还看主人呢。透过现象看本质，看不到帽子让人恐惧，看到帽子又无能为力。当然任何战争都一样，有的坚守，有的投降，有的胜利，有的淘汰。帽子和凳子的故事确实够复杂的了。

        凳子本无功，是老司机赋予它力量，帽子本无形，是大人物让它显出形，且不说目的好坏，结果却相当惊人。简单地说，被这样一种有形无形的东西笼罩着，还能不能好好工作了？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竟然一直有两个幽灵陪伴，屁股下有凳子支撑着，头顶上有帽子关照着。反过头来看，自己都不知道还是不是真实的自己，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每一句言语，可能都不是自己做出的，而是被帽子和凳子无形地支配着。前面有屁股决定着脑袋，背后有帽子指挥着屁股，自己竟成了傀儡。

        原本还为坐在凳子上而沾沾自喜，以为干上了“屁股决定脑袋”的活，算是出人头地。现在看来，那都是什么屁股啊，只不过是凳子的传话筒，而凳子又受帽子控制，本质并没啥不同。帽子和凳子已然成为稳固联盟，就像长在机体上的肿瘤，一旦生出，想要去除谈何容易。然而夹在帽子和凳子之间者却仍然傻乎乎地自以为是，无可救药。

        帽子和凳子，就像恶魔的影子和幌子。猛然发现，聊以自娱，但细思极恐。

                      二〇一八年三月二十三日 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