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是谁
1
一年前的某一天，王芷正和同事讨论过哪家的婚纱照拍得漂亮。
王芷以为陈一朋快要向自己求婚了。
她的一厢情愿终止于某个初秋的夜晚，确切说是中秋节前三天。
明月当空照，她却在陈一朋位于小岸西区的家里拉拉扯扯。
两人在用力拉扯一扇实木房门。
王芷紧握圆形门把手，手上的血管都已突起一片青红，陈一朋的手紧握着王芷的手，僵硬的指关节紧紧地覆盖压在王芷的手上，青筋泛起，指甲甚至都要嵌入王芷的皮肤里。
王芷想要推开门，陈一朋用力地往回拽，两人在房门前僵持着。
他的身体紧贴着王芷，却毫无平日的温暖，似一座巨大的花岗岩，王芷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带着愤怒。
王芷双眼泛红，两人在不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里沉默地对峙着。
最初她还能听到房里窸窣的响声，现在房里已一片沉寂。
王芷心跳越来越快，腿开始发软。
“够了，你先回去吧”陈一朋低沉的声音响起。
王芷明白，陈一朋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打开这扇实木门的。可她真的无法放开手，这种时候，没有人教她该如何做到有尊严的体面。
陈一朋感觉到王芷的手开始发软，这才把手稍稍松开。王芷瞪着一双泪眼，陈一朋侧过身，不愿再和她对视。
王芷脑中一片空白。
“你先回去吧！”陈一朋无奈地说了一句。
“啪”，王芷甩出肩上的GUCCL包，直打在陈一朋脸上。陈一朋脸上顿时红了一片。这个GUCCL包是陈一朋在两人认识两周年时送给她的，花了他半个月的薪水，现在打脸正好用上。
“呯”，房间里响了一下，陈一朋没还手，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姿态是认了。
王芷知道，她和里面的女人只隔着一扇门。半个小时前，在她刚走陈一朋的家里，就嗅到了一阵淡香，女人的第七感立马让她警觉起来。
陈一朋从房里走出，随即把门关上，王芷立刻觉得不妥，陈一朋一个人住，从来没有关房门的习惯。
王芷走上前打开门，刚开一条缝，只见得门后一块咖啡色长裙闪过，陈一朋闪电般的速度把门拉上。
王芷想要再打开，就有了刚才那一幕。这种情形，王芷在狗血剧上经常看，没想到有一日真落自己头上了。
败局已定，王芷的脑神筋强拉着身体颤颤巍巍地走出小岸西区，一个小时后，凭感觉，泪流满面地回到了自己月租2500的小公寓。
刚踏出电梯，一个人影堵在她面前，王芷吓了一跳，清醒了几分，睁眼一看，原来是小B。小B的全名叫包贝贝，因为全是声母b开头，所以，叫小B省事些。
小B是王芷的大学同学，本地城中村人，家里因为拆迁发了财，所以小B毕业两年换了N份工作，一不爽了就辞职。不像王芷，再郁闷也要死撑着。
“一朋让我来看看你。”小B伸过脑袋看着王芷，心里早就猜出了几分。
王芷麻木地推开小B，掏出钥匙，庆幸刚才离开前还没忘拿包。
小B跟着王芷进门，30多平米一居室的小公寓一目了然：一张沙发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个书架。王芷连眼都没瞟她一眼，脱了鞋光着脚直接闭眼躺在床上。
小B不知该如何，有点坐立不安。
王芷侧着身子，头痛得厉害，手掌心也在发辣似的疼，眼前总闪着那道门，陈一朋早就变心了？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王芷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是没有失恋过，但这样的挫败感却让她难以承受，为什么他不让自己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她突然想起，自己犯傻了，为什么不会在小区门口等着，或许就会等到陈一朋和那女人出来。
她转过头，看见小B靠在门边，偷偷小声地打手机。王芷猛然想起小B或许早就知道？
她有点艰难的起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小B身边，想要听她在说什么。具体说什么没听见，却听见手机里那阵熟悉的男声。除了陈一朋，还有谁？
小B有点察觉，转过头来，“妈呀！”她被王芷的脸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地上。
王芷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眼神空洞。
小B被她看得手足无措，咽了一下口水，脑子里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说：“我就是跟他说说，你现在怎么样了。”
“那女人是谁？你应该知道吧。”王芷盯着小B，问道。
“我，我真不知道。”小B害怕了，“他就是让我来看看，你回到公寓了没有？”
“他怕我半路上想不开，一下了结了吧。”王芷阴沉沉地说。
小B没说话，其实她知道陈一朋也是这么想的。
王芷一把抢过小B的手机，小B才反应过来，陈一朋早就把手机挂了。
王芷把手机塞回小B手里，又默默地转过身，回到床上。
这个时候，女人都是统一战线的盟友。小B真的觉得王芷很可怜，她心里也把陈一朋骂得体无完肤，可这也改变不了，陈一朋的家里还有另一个女人。
当陈一鹏打电话给小B，让她赶紧去看看王芷时，小B心里多少也猜到了一些，直接问：“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陈一鹏停了几秒，没有回答，把手机挂了。
2
王芷是在一家教育机构当主管，这是一年前，老板给她升的职。这天，她正在前台看秋季学生报名统计。
“谁是王芷？”一个快递小哥抱着一个纸箱子，推门走了进来.
“是我。”王芷伸伸手，快递小哥走上前，把箱子递给她签收。
王芷低头一看，寄件人白纸黑字写着陈一朋。王芷心头一凉，等不及快递小哥转身离开，就撕下了透明胶带，打开纸箱一看，里面有几本书，一个笔记本，一顶编织帽子，一件防晒衣，还有几件小玩意儿。
几本书是王芷和陈一朋到大学城旁的书店买的；笔记本是她在网上看见喜欢让陈一朋帮他买的；帽子和防晒衣是她和陈一朋去年去青岛玩时买的；几件小玩意儿饰品是两人逛街时顺手带的。
下班后，王芷抱着大纸箱在路边等的士，双眼无神，表情怪异，头发被风吹得四下翻飞，路过的行人都不禁多看她几眼，眼神饱含同情，所有人都把她看成一个刚被老板解雇的小可怜。
等了一个多星期，就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王芷不甘心，原本她希望陈一朋多少有点悔意地来找她，说几句挽回的话，可结果就等来了这样一个大纸箱。一个不新不旧的大纸箱终结了她三年的感情。
王芷暗暗骂自己，这几天来，她总是心神不宁，打的都要绕过陈一朋住的小区，就想看看，陈一朋是不是真的有别的女人。
也不知道陈一朋是不是故意避开她，她一次也没碰上。
一个星期七天，她有五天是拿着手机哭着睡着的。每天双眼浮肿地去上班，面对同事欲言又止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最近眼睛发炎。
王芷恍恍惚惚地回到公寓，“嘀”的一声，手机来信息了，显示是陈一朋的。王芷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激动，不知是看还是不看。
时间过去了五分钟，王芷终于还是带着期待点开了信息：“对不起，东西归还给你，希望你幸福！”
王芷把手机一扔桌上，赏了自己一句“你这个白痴！”直接到床上睡了。
迷迷糊糊间，听得门铃声，原本想装着没听见，可门铃声还是固执地响着。
无奈，只得踉踉跄跄地下床开门，果不其然，又是该死的小B。
“你是自己来的，还是他让你来的。”王芷火气上来了。
小B没有回答，一副可怜模样看着王芷，好像失恋的不是王芷，而是她自己。
小B和王芷是大学同宿舍的舍友，当初陈一朋是隔壁大学的学长，到学校来找朋友，一下迷了路。巧的是旁边走过的是小B，更巧的是陈一朋正要好好问路时，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人都没带伞，小B只能一路逛奔回宿舍，陈一朋毫无选择地跟着小B一路长跑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正好碰上了在一楼抬头看天的王芷。
王芷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水人，以为小B新谈了个男朋友。结果一场雨后，陈一朋向小B要到了王芷的手机号码，三个月后，两人走在了一起。
小B自认为自己是两人的媒婆，常常居功至伟。
现在看来，她倒觉得是天灾人祸。
3
六个月后，王芷正在收拾公寓，准备退租。
小B一早就过来帮忙了。
“你真的准备走了？”小B坐在地板上，悻悻地问。这段时间，王芷人瘦了不少，原本就不算高的个子显得更弱小了。
“男朋友没了，工作也快没了，不走留在这干嘛？”王芷没好气地回答。
王芷所在的教育机构要合并市里几所招生不太好的分校，人员当然要精减。她是分校的主管，总部一个月前找她谈话，希望她到一个县区的分校当主管，薪水照旧；如果不同意就建议她主动辞职。
王芷想了几天，原本是犹豫不决，可那天接到母亲的一个电话。
一开始母亲也没说什么，只问她最近好不好，讲着讲着就哽咽了，说王芷的嫂子欺负她，王芷大哥也不帮自己。
王芷听了心里很难受，自小父亲就重男轻女，被宠大的哥哥也没少打她，惟独母亲疼自己，经常偷偷带着她去买吃的。原本父亲不准备让她上大学，是母亲又哭又闹才给了王芷一个读书的机会，因为这事，母亲还挨了父亲几个耳光。
王芷本想好好读完大学，找个好点的工作，多挣点钱，让母亲在父亲面前长长脸，可她没等到那一天。
大学刚毕业，父亲就得病走了，临走前还怨母亲让王芷读大学花了不少钱，没剩多少钱给儿子。这事让母亲在大哥面前一直抬不起头。大哥对王芷也不待见，冷言冷语。这也是王芷毕业后没回老家的原因。
王芷一直想把母亲接到身边，可母亲不肯来，因为大哥结婚了，生了个儿子，母亲要帮忙带孙子。
王芷想着，因为爱情才留在了这座城市，现在爱情没了，不能连亲情也没有。她连着想了好几天，决定辞职去广州。一来广州工作机会比这座城市多，二来老家离广州只有两个小时车程，有事也方便照顾母亲。
所以，王芷并不是娇惯长大的女孩，失恋的痛其实和父亲的嫌弃相比，也不算大事，痛痛就过了。惟一的不甘是自己被抛弃了。
打包的透明胶布快没了，小B正要下去买，王芷背着身子，冒出了一句：“小B,你真的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小B愣了一下，“谁？”
王芷顿了顿，也没转身，叹了口气，“算了。”
4
坐在飞机上的王芷并没有想象中的伤感，也没有低头俯瞰这座读书生活了六年，并不算美丽的城市，看来，她高估了自己的对这座城市和陈一朋的感情。
惟一遗憾的是她还是不知道她败给了哪个女人。
但让她自豪的是，自己好歹保住了一点尊严，没有死皮赖脸地去找陈一朋。符合亦舒师太说的姿态要好看。
她不是没想过到陈一朋的公司找他问清楚，可她也怕自己失控，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小丑。
其实，王芷想来，反倒要感激陈一朋当晚死也不让她打开门。
如果她看到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或许这个女人一辈子都留在她的脑海里了。
同时，如果自己没控制好，万一冲上去把人打伤了，还要负法律责任，得不偿失。
其实，陈一朋这几年对她也不错。刚毕业时，王芷的薪水少得可怜，和同学合租了城中村的套间，环境很差。当时，刚出差回来的陈一朋来看她，走在路上，不时有一身酒味的男人走过，陈一朋皱了皱眉头。
回去后，立刻给王芷找了一间小公寓，一下付了半年房租。
这让王芷同屋的同学羡慕不已。
想到这些，王芷心里还是纠着痛，想到他会呵护另一个女人，怎么也会有一丝嫉妒不甘。
“轰——”飞机升空了，王芷晃了晃身子，开始耳鸣。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白云机场，一个温热的说粤语的城市。
5
到了广州，王芷换了手机号码，只告诉了小B一个人。
凭着资历，王顺利进入了一个新的品牌教育公司工作，公司很小，不过十来个人，她负责线下教育这块，忙得不分日夜，累极了。
她和小B也只是偶尔通个电话，次数也越来越少。距离远了，什么都会变淡。
有一次，小B说她：“在广州有合适的赶紧找一个，千万别再等。”
其实，王芷打给小B是想探探陈一朋的事，总想小B 漏口说一两句，希望听到陈一朋分手的这样的消息，可小B贼精，就是半个字不提。王芷自己也知道，不过是意难平。
但好在，公司发展得不错，一年后，公司有意让王芷到广州附近城市拓展市场。王芷答应了，因为薪水提了近一半。
晚上，她有点高兴，打了个电话给小B，想和她说说话，顺便恭喜她，因为上次看到朋友圈，小B说她姐姐要结婚了。
手机通了，却一片嘈杂。
“你在外面吗？”王芷问。小B却没吭气，过了半天，才听见小B的声音“刚才太吵了，现在走出来了。”
“哦。”王芷正要说话，却听见手机里传来一把曾经很熟悉的男声，“小B，还说什么呢？快来帮忙看看。”
一年后，突然听见这声音，王芷有点恍惚，像隔了一个光年，小B没有说话，王芷心也有点乱了，挂了电话。
两个小时后，小B 来了电话，王芷想了想，还是接了。
“喂。”
小B那头沉默了，王芷呼了一口气，还是问出了那句：“那女人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小B没说话.
“我只是需要一个答案，那么难吗？”王芷淡淡地说。
“我认识吗？”王芷又问。
“你认识的，是，是我姐。”小B 有点艰难地吐了出来。
王芷脑海里开始回忆，想起来了，小B那个学法语的姐姐，她见过几次，很漂亮，很有气质，爱穿长裙。
王芷眼前又闪过了门后那条一闪而过的咖啡色长裙。
“王芷，你相信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一直没和我说。”小B在那头快要哭起来了。
“我姐当时有点事要找个懂行的人问问，我就想到了陈一朋，让她去找他，可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小B急着解释，语气也很沮丧。
“他们结婚了吧。”过了这么长时间，王芷已经比较平静了。
小B 没再接着说。
过了半分钟，王芷挂了电话。
第二天，王芷把小B的号码设置为黑名单，退出了同学微信群。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连带着失去了一段友情。接连几天，王芷手机上每天都会显示那个城市的电话打来，王芷知道是小B，只挂断不接。
后来，就再没有后来了，她和那座城市终究彻底断了。 王芷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轻易地离开那座城市，因为没有一个人尝试挽留她。无论是陈一朋，无论是小B，还是她的顶头上司，所有人都认为她离开是最好的。
还好知道了答案，不用总带着一个问号。
有点失落的王芷站在十七层的写字楼上，看着窗外天桥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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