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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福著瘟疫年纪事 二

2020-03-22  本文已影响0人  云隐柏舟

在大街上你只能看到货车和二轮轻便马车,满载着各种货物还有女人们,仆人们,孩子们都坐在上面;而四轮大马车里面,挤着的是那些更体面些的人物;马车夫料理好车和人,便匆匆赶路。随后,空的货车,空的轻便马车,还有赶着备用马的仆人们也出现了,他们显然是回城来,接剩下的人到乡下去的。除此之外,还有数不胜数的骑马的人,有些是单身一人,有些则是带着仆人们一起,总的来说,都是一副大包小包,任谁看都是要出门旅行的样子。

这样可怕而令人忧郁的场景,我却不得不从早看到晚,因为那时候除了这样的景像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可看,这让我满脑子都在想,疫情一旦进入城内,那些不得不留在城里的人将会面临怎样的悲惨境地。

匆匆出城的人潮执续了好几周,那段时间这些要出城的人想要挤进市长大人的门可不容易,想在那里拿到健康证明和出城许可的人都挤得拥塞不动,要是没有这些文件,人们就没法在各市镇通行,也无法在任何旅馆投宿。

因为那时,城内还没有任何死亡案例,对住在城内97个教区的人,市长大人轻易地就给了健康证明,有一段时间里,那些住在城乡接合部的人也能享受同等优待。

这些匆忙的逃离持续了好几周,事实上整个五月和六月还有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如此,这主要是因为有谣言说政府即将下令在路上设置刺桩和路障来制止人们出行。

还说,因为害怕被传染,沿路的各市镇都将禁止伦敦城里出来的人通行。尽管这些谣言并没有实据,只是想像罢了,起码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就是这样的景象。

这会儿我开始认真考虑我自身的情况,考虑我该么办。主要是考虑我是该留在伦敦,还是该锁上门像我的那些个邻居们一样一起逃走。

我把这段心路历程原原本本的详细记录下来,是因为,我想或许会有在我之后的人,也遇到同样的灾难,也需要和我如今一样做出选择,我希望我这个详细的记录能给后来的他们做个参考,好引导他们在这灾难中该如何行;如果只是简单地记录我做了些什么,我的这些经历和后来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恐怕就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

摆有我面前有两件重要的事:一是照料我的生意和店铺,这很重要,因为这是我毕生的心血。另一件则是在这场明显即将袭卷全城的惨祸中保全我的小命,不管这场祸事到底有多严重,和其它所有人一样,我所恐惧的东西远比灾祸可能带来的更多。

第一件事对为甚为紧要:我的行当是马具商,但我不是那种主要靠开店,等主顾上门的那种商人,和我打交道都是商人,我的东西都是要卖到殖民地的去的,所以我的生意好坏都是要仰赖他们。

我是个单身汉没错,但我要养着一大帮的仆人来打理我的生意,我有一所房子,一间店面,还有许多装满了货物的库房;简而言之,如果照人们说的在这种情况,迫不得已,把这一切就这样扔下不管,既没有人照料也没有人托管,这必定会造成可怕的损失,不仅仅是对我的生意,对我的货物,更是对我在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造成可怕的损失。

那时候,城里还住着我的一位兄长,他几年前才刚从葡萄牙搬过来,当我向他询求意见时,他的回答和他此前在其它场合给我的建议一样,就三个字,“自救吧”。也就是说,他建议我到乡下去暂避,他已经决定和他全家都要这样做了。

他给我讲了,他在海外听到看到的那些事,他说,预防瘟疫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开它。而至于我担心我的生意或货物受到损失,还有负债等等,他则大大地驳斥了我,当我为自已留在伦敦的决定辩解时,我说我会将我的安全和健康交付给上帝,而他就用我的原话来反驳我对财产损失的担心。他说,与其在这样一个即将大难临头的时刻将自己的性命交与上帝保守,将生意的成败交托给上帝不是更明智的选择吗?

我不能托辞说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躲避,我在北安普顿郡有一些亲朋,那里也是我们家族最初的发源地,另外,我唯一的姐姐住在林肯郡,她也非常愿意接待我。

我哥已经把他的老婆和两个孩子送到了贝德福郡,接下来就准备动身去和他们团聚,他非常热切地劝说我出城,我一度也决心按他说的做,但那时候却一匹马都找不到了。

或许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伦敦城,但是我敢说,城里的马都已经出城了。在好几周的时间里,整座城市无论是买是租,一匹马都找不着。

我一度打算就像许多人那样,带上一个仆人直接步行出城,随身带一个行军帐篷,睡在野外,而不是睡在旅馆里,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这样做并没有伤风的风险。

许多人最后都是这样做的,特别是那些曾在前不久的那场战争中当过兵的人;另外我还得说一句,关于健康方面,如果大多数出城的人都像他们这样做的话,那么瘟疫可能就不会被传到那么多的乡镇和房舍,而由此造成的伤害,实际上让许多人都陷于毁灭的境地。

但是正当我下定决心准备离开,我原本计划带着一起走的仆人却背叛了我,由于他被不断增加的感染人数吓坏了,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准备走,于是他撇下了我,用别的方式离开了,我的出城计划就因此耽搁了下来。然后,又因各种原因,我总是发现,我每次计划离开,总是会被这样那样的意外给打断,于是我就灰心失望了。这让我相信,这些出逃计划都是没有必要的纷扰,也就是说这些挫折都是天意使然。

我提到这些,也是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给陷于同样困境中的人最好的建议,我希望,这能使他们对自己真正该做的是什么有信心,并能依着这样的信心知道该如行事。

确切地说,他应该着眼于当时已经明显出现的各种征兆,并且不要片面地去考量,而是要考察各种情况,将各种需要面对的问题综合考量,只有这样,我想,他才能确信无疑地将这些征兆当成在当下毫无疑问当行之事的天启。我是指,当他住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传染病,他到底是该离开还是留下。

某天早晨,将我正在沉思着要不要离开伦敦时,一个念头暖洋洋地闪现我的脑海:既然我们生活中的一切无不是根据上帝意志的指引或许可,那么此前让我无法离城的种种挫折就必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在其中。

我应该考虑一下,这些挫折难道不是明示或暗示,这是天意让我不要离开此地么?有了这个念头,我又继续想了很多,如果这一切真是来自上帝的默示,指示我应该留下来,他也必然能在我被死亡和危险围绕时保护我;但如果我背离这个我相信是来自于神的默示,依着自己的私意用逃离伦敦的方式来自救时,这就相当于是我是从上帝那里逃离,那么他也必然会在他认定的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用他的公义来惩罚我。

这些想法大大地扭转我的决定,当我和我大哥再次讨论离城之事时,我告诉他,我倾向于留下来,在上帝放在我身上的这种困境中试试自己的运气,考虑到我之前所说的那些征兆,留下来似乎已经是我的一种职责了。

尽管我大哥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人,却对我所说的这些“上天默示”付之一笑,他还给我讲了一些和我一样,被他称之为“傻虔诚”的人身上发生的事。他说,如果我是因瘟疫瘫痪了,不能走动了,我确实应该把这情况当成是上天的旨意来顺服,这时我才应该寻找他的指示,毕竟他是造我的主,无论怎样处置,他都有无可争辩的权利;到那时,判断什么是神迹的召唤,什么不是,就不成什么问题了。

但是,当我只是因为雇不上马,或仆人跑了没人服侍我,就把这些当成指示我不该出城的天意,这是很荒唐的。毕竟我手脚健全,身体健康,也还有其它的仆人,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步行一两日,而且我现在有身体非常健康的官方证明,只要我想,不管是雇马还坐邮车都是可以的。

然后,他继续和我聊到他曾经去过的亚洲以及其它的一些地方,聊到那些土耳其佬和回回们因为和我一样胡思乱想而导致的悲惨结局,(我之前说过,我哥是个商人,几年前才刚从国外回来,最后一站是里斯本)以及他们持定的先定论有多么的专横,这种先定论是指每个人的结局都是被预定注定了,并且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因为这些人毫不在意地进入被感染的地方,和被感染的人交谈,他们的死亡率达到了1周1万到1万5千人。而欧洲或基督徒的商人们总是会避开感染者,而且小心谨慎,大致上避免了被疫病感染。

用这一席话,我大哥又让我改了主意,我又决定离开了,并且做好了一切准备;长话短说吧,因为我身边的感染率又增加了,死亡率涨到了几乎700人1周,我哥告诉我,他不敢再待下去了。我请他让我再考虑一天,到时我就能下决定心;因为我已经尽可能做好了各种准备,我生意上的事,也已经安排好了人来托管我的事务,我只欠做最后的决定了。

那天晚上,我心中满是抑郁地回到家中,我彷徨不定,不知道该做什么;整个夜晚我细细沉思,形单影只,因为人们不约而同地不再于日落之后出门,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下面有机会我再说。

在这个属于我一个人的夜晚,我努力想要首先解决的是,我不得不做的事到底是什么?我将我哥劝我去乡下那些论点与我头脑里强烈的想要留下的意念做了对比。

这种明显的想要留下来的情感,源于我对个人职业职责的特殊情况,也因为我想要守住我多年辛苦创业的成果,也就是我现在的这份家当。

当然,再加上我认为是从天上来那些个默示,我将这些都看成是一种让我去冒冒险的指示,
而且在我看来,如果我确认这些是让我留下来的指示,我也应该认为,如果我顺从这种指示,这种指示里也自然包括了可以在这场瘟疫中存免的那种应许。

有这种念头之后,我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越来越有勇气留下来,那种我会被上帝看顾保守的神秘的确信支撑了我的信心。此外,当我比以往更加严肃地思想去留问题时,我翻起了摆在我面前的圣经,叫道:“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主啊,指引我吧。”这类的话。

就在这节骨眼,我翻书的手正好停在了诗篇第91章,我目光停在第2节经文上,我特意从这里一直读到了第7节,然后一直看到第10节结尾。经文如下:
我要论到耶和华说:
他是我的避难所,是我的山寨,
是我的 神,是我所倚靠的。
他必救你脱离捕鸟人的网罗
和毒害的瘟疫。
他必用自己的翎毛遮蔽你;
你要投靠在他的翅膀底下;
他的诚实是大小的盾牌。
你必不怕黑夜的惊骇,
或是白日飞的箭,
也不怕黑夜行的瘟疫,
或是午间灭人的毒病。

虽有千人仆倒在你旁边,
万人仆倒在你右边,
这灾却不得临近你。
你惟亲眼观看,
见恶人遭报。

耶和华是我的避难所;
你已将至高者当你的居所,
祸患必不临到你,
灾害也不挨近你的帐棚。

(诗篇 91:2-10 和合本)

已无须赘言,就在读到这些经文的那一刻起,我做出了留在城里的决定,并将我自己完全委身于全能上帝的仁慈和护佑之下,不再寻求其它任何的疵护了。因为我的人生都在神的手中,他在健康时保守我,在瘟疫流行时他也必能保守我;即便他认为我不适合被拯救,我也在他的手中,他按他的旨意如何待我都是合宜的。

我带着这样的决心上床睡觉了,而第二天,我得知那个我原本打算托付房子和全部业务给她的那个女人也生病了,这情况使我留在城里的信心更加坚定了。

但是又有一个新的重担以同样的方式落在我了的身上,第二天,我发现我自己的身体也很不对劲,这会儿即使我想走也走不了了。我病了三四天,这彻底地把我留下了。我告别了我的哥哥,他去了舒雷的多尔鑫,后来兜兜转转又去了更远的白金汉或贝德福郡,在那里他为他们全家置办了一处乡间避难处。

对于生病的人来说,这个时机非常糟糕。只要有人不舒服,就会立刻有人说这是染上瘟疫了,尽管我事实上并没有任何瘟疫的症状,但我还是病得很厉害。我的头和肚子都很难受。但大概三天之后,我又好点了,第三个晚上,我睡得很好,出一点汗,精神爽利了许多,对被感染的担忧也随着我病情的康复烟消云散了,我又照常做出生意来。

上面这些事打消了我去乡间避难的想法;我哥也已经走了,我再不用和他,或自己争辩要不要走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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