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不遗憾
嘿!张富庆,我把你写进小说里了,擅自让你过了一把“主角瘾”。
有一位善良的读者看到了你的故事,写下了一句很可爱而且你应该也会喜欢的评论:“瞬间觉得很奇妙,明明就不遗憾”,还希望我把你在我生命路过的故事给讲完。
我没怎么多想就接受了这个建议,所以决定继续写一下关于你的故事,这不仅是你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就算你不同意也没办法,你只能乖乖地接受这“命运”的安排。
张富庆,你在这里并不是第二人称,而是第三人称“张富庆”。
在上一个故事里面我已经表示过不喜欢张富庆这个名字,土土的,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苏靖安这样的名字。
后来才明白过来,我不是因为他的名字土,所以不喜欢,其实是刚刚反过来了,我是因为不喜欢张富庆这个人,所以将责任推到了一个无辜的名字上面。
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我们总是会找出很多不相关,甚至有点离谱的理由来支持自己的“不喜欢”。
喜欢上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喜欢对方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喜欢,这就是强大的滤镜作用。
对于张富庆这个人,不要说带有滤镜了,我不带着偏见就很不容易了,可偏偏他在初二的时候向我表白了。
初二那年,张富庆差点再入歧途,还好他悬崖勒马,没有陷害自己,而是成功拯救了自己。
作为曾经的小学同学,我当然是很欣慰看到他走在正途上,但也仅限于此,并没有别的再多的特别感情了。
从小学的时候开始,我在父母和老师们的教育下,对“喜欢一个人”产生了又爱又憎的畸形想法。
喜欢一个人与否是无法控制自如的,只能事后进行弥补与矫正。
那时,周围的大人们总告诉我,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不要搞那些有的没的。
本来单纯的喜欢被无故妖魔化,这样做的目的也非常单纯,那就是鞭策作为学生的我们把全部精力放到学业上。
我应该是属于被矫枉过正的那一类学生,主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其余的时间就是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怪异的地方在于我讨厌喜欢上一个人,憎恨那些喜欢自己的人,我只想做一个正常、正经的学生,绝不允许自己以及任何人打破这种常态。
从来没有人教会我如何正确去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如何正确接受一个人对自己的好。
在那个时候,无论是我所喜欢的苏靖安,还是喜欢我的张富庆,他们都完美地撞在了“枪口”上,说是遍体鳞伤也不为过。
原本并没有注意到我这个人的苏靖安忽然在看到四年级的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种别样的光芒。
当时我在父母的极力反对下毅然留了长发,小孩子的喜欢多简单,从不喜欢到喜欢不过是从短发到长发的量的转换。
“我这个人不喜欢那些喜欢我的人。每当喜欢的人喜欢上我的时候,我就会开始讨厌他。”
这就是我遵循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爱情哲学”。如今看来,很荒谬,很可笑,同时又让我替自己感到有点悲哀。
别看苏靖安表面温文尔雅,他在表达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很狂热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他写字很好看,曾经给我写过很多小纸条,还亲手折过心形折纸,让别人转交给我。
这让我感到害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应他。
最后,我采取了一种极为暴力又让人无语的手段,我跟一个女生一起把苏靖安给欺负哭了,拿走他的书包,把包里的东西翻落到地上……
当我看到他落泪的那一刻,我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不会再喜欢我了。
如果喜欢一个人要把自己的尊严全部赌上,这样太冒险了。一旦对方不喜欢你,这不等于要把自己的尊严碾碎、被踩在脚底下?这样真的值得吗?我一直很想问张富庆这个问题。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也忘了具体的日期和时间,张富庆在某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塞给了我一张折好的纸条,他没说什么。
我收下了那张纸条,这只是权宜之计,心里大概也想到了里面会是什么样的内容,想把它扔掉,但又没办法当面做到那么狠心,只好握在手心里,生怕被别的同学看到这一幕。
好奇心让我在半路上停了下来,在路边把胡乱塞进书包里面的纸条给抽了出来,大概读了一下上面的内容,被我猜中了,果真是告白信,而且张富庆的字真的很丑。我看完以后就把它给撕碎了,很没公德心地扔在了车来车往的路️上。
张富庆的勇敢表白就这样被我扔掉了,我后来的表现就是从来就没收到过任何人的告白,然后跟张富庆划清界线,保持距离。他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就会知道这就是我的答复。
“我们班长想约你一起去海边。”
“你周末有没有空?”
……
真没想到张富庆有那么多“好兄弟”、“好同学”,如此替他着想,甚至替他行动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张富庆“指使”的他们,这样一来,我就更加厌恶了,张富庆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陷入到这样尴尬的局面当中。
我们的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了,尤其是上了初三以后。你能不能留在重点班要看每一次大考的成绩排名,名次下滑的话,就有可能被安排到次重点班或者普通班里去,再加上还面临着中考,谁也不敢松懈下来。
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不可能给张富庆什么回应的,而且本来也不喜欢他,所以就更不可能了。
那种时期,去海边远远不如多做几份模拟题、多背几篇范文、多记几个公式要来得实际以及光明正大。
期间,张富庆有问我借过参考书,我借给了他,当他把书还给我的时候,我每次都是双手接,尽可能地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感拉到最大,这样或许很残忍,但是我也想不出还有其它更适合的方式。
中考结束以后,我和张富庆终于不在同一个学校了,而且还离得挺远的。当我以为自己跟张富庆的交集到达终点的时候,现实告诉我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城市不算很小,但也没有很大。我和张富庆的家隔着一条街,上学、放学的时候难免会有遇上对方的机会。
那张纸条上写着,他对我一见钟情,在我刚转学来的时候,踏进教室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就把我的身影给装了进去,保存成为一段私人的、美好的回忆。
“你的眼睛大大的,扑闪扑闪的,留着短发,穿着一条黄蓝相间的格子长裙,我一直忘不了那个画面……”
张富庆的这种喜欢让我有点无法理解,因为喜欢我,所以跟着别的同学一起欺负我?这是哪门子的喜欢。直到收到他的告白后,我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有个女生朋友跟我说,“有人说你不懂珍惜,为什么张富庆对你那么好,你却没有接受?她说你以为自己是有多好么?还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真没想到这样狗血的对话被套到了我的身上,有人替张富庆打抱不平,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估计也会加入到这个打抱不平的“阵营”当中,成为一个悠闲自在的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别人当众表白的时候跟着大喊“答应他”、“亲一个”,可惜我不是,所以也没办法那样做。
高三的时候,我做了一件对不起张富庆的事情,那就是我给了他希望。明明已经将关系保持在了普通朋友的距离,但那次是我先越界了,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那个时候,我们用qq联系,张富庆会聊自己训练的事情,会聊他为了补习英语,一个高三学生跟一群小学生坐在一起学习26个字母,背诵最简单的单词、句型和语法。
我也会跟他聊自己梦想,我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那里面有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放着我喜欢的、我想读的书籍,我还想学钢琴,拥有一架钢琴。
有段时间,我跟张富庆会通电话,他还帮我充过话费来着。当一个人的压力很大的时候,他会想抓住一根稻草,这是还不想死的表现。
面对高考,我为了减压,为了转移注意力,很不厚道地利用了张富庆。
上大学以后,我以为这次真的完完全全跟张富庆断绝来往了。在高考后,我依然没有给张富庆一个明确的答复,更是单方面跟他断绝了联系。
比起初二的时候就勇敢说出来的张富庆,我就是一只把头埋在沙里的鸵鸟,越埋越深,迟迟不将问题给解决掉。
身边有一两个同时认识我和张富庆的同学兼朋友,她们也很疑惑,为什么我不喜欢张富庆?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
我明明说了的,不过是以自己的方式,但是中途又给了他希望,这让我懊恼不已。
对我这种面对感情问题时不善言辞,不懂如何处理的人来说,保持距离就是拒绝,不主动联系就是不给对方希望。其他人可以不懂,只求张富庆可以读懂我这些行为背后蕴含的意义。
大学四年,我从没主动联系过张富庆,他偶尔会发来问候,我始终以冷漠、疏离的态度对待他。
“你知道张富庆谈恋爱了吗?”
“不知道。”
我原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无动于衷,可以真心实意地祝福他,也祝福那个跟他一起的女孩,想告诉她,“张富庆这个人不错的,你选对人了。”
奇怪的是,我竟然有一点在意,“张富庆那么好,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难道我真的后悔了么?
没过多久,我就想通了,那不是后悔,而是一种不舍得。张富庆曾经向我表白过,虽然我并没有答应跟他交往,但是我知道同时也选择性地接受了他对我的好,这是一种不讲道理的占有欲。
张富庆不会再对我好了,因为他又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生,他以后会对她好。
是的,我不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喜欢张富庆,所以感到伤心,也不是因为他有女朋友,所以觉得难过,而是我知道张富庆真的很好,而我错过、也失去了那么好的一个人的好。
当我看到张富庆乖巧地帮他妈妈削水果皮,看到他跑步时享受的样子,看到他在比赛中为校争光,看到他拒绝跟那帮小混混一起干坏事,看到他被同学选上当了班长,看到他在操场上努力训练……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张富庆是一个多么好的人。
“我要拍毕业照了,你有空过来吗?”
毕业季来了,我和张富庆已经认识了快有14年了,他要毕业了,向我发出邀请,这一次我没有理由拒绝他。
“好,几号?”
张富庆拍毕业照的那天,我没有看到他的女朋友,听说他们分手了。难怪人们都说毕业季是分手季。我没有过问他们的事情,拍完照片,吃了中午饭,就回学校了。
我的大学生活也即将结束了,每天到图书馆里学习、复习,四六级过了,从来没有挂过科,把该修的学分都拿到了,论文查重过了,接下来就是论文答辩,拍毕业照,吃散伙饭,最后就得离开学校了。
“你们要好好学习,以后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就不会像现在那么辛苦了,到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尽情地享受大学生活。”
最终,现实告诉了我真相:人人都在给你画饼,可是没有人有责任、有义务把真正的饼递到你的手上,你什么都得靠自己。
那些甜蜜的空话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的,我们这不是被引到“正途”上来了么?考上大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再找个人成家,接着给下一代画饼,对他们说着甜蜜蜜的空话,这不也是一种不错的“传承”?
不,不是的。
从张富庆的身上,我发现了自己所缺失的东西,那就是勇气,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勇敢表白,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没做到的事情,张富庆都做到了。
张富庆勇敢地向我告白,坚持在赛道上奔跑,经历和承受了被拒绝的痛苦,享受着跑步给他带来的快乐。
拖着行李箱走出校门时,我背对着我那已经逝去的大学生活流下了眼泪,最终还是没能平静、坦然地跟它告别。
什么样的人生才算不留遗憾?我无法想象。
转念一想,现在才醒悟过来也不算迟。
以后在人生每一个想要放弃的瞬间,我应该会想起从前有一个叫张富庆的人,他把我爱吃的红石榴放到了我的手上。
“对了,这是给你的。”
我很清楚地知道,它们一定又新鲜又清甜。
谢谢你,张富庆!
我们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明明就不遗憾嘛!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