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归来

2019-07-16  本文已影响0人  小小石HHC

兄长已经走了23年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走的那一夜。

冬夜子时,一辆红色的桑塔纳打着双闪灯急驰在龙城太原的大道上,此刻路上车辆已稀少,又更像是在故意躲起来让路。车内四人,司机驾驶位,我副驾驶位,后左父亲,后右是躺在父亲怀中的兄长。我双手轮换着把输液瓶举到再也不能高的位置,唯恐压力不够。

兄长之前是在市医院手术后的第35天时下了病危通知要求转院治疗的,当时18岁的我涉世未深,不知道院方的推手意味着什么?但父亲当时应该明白,只是旦要有一线生机,全家就会不遗余力的去抓住希望。

转院到省城山医大二院时床位非常紧张,尽管已经托了关系,但最好的结果还是在楼道里等待半日,等一位患者出院腾出空床,方可转入一墙之隔的病房中。父亲全身心守护着兄长,寸步不离,我则包揽了一切跑腿的事。病房位于四楼,有一部电梯但主要是方便医用的,不方便搭乘,还好我发达的四肢可以轻松应对。

又是一轮熬心的检查过程,主治医生让等待专家会诊结果。当时兄长也觉得省城的专家一定不白给,满心的期待中,并嘱托让我与父亲也一定要吃好。当初步定下了手术时,我们还按套路给医生们奉上了心意。

手术室外我与家人焦急的等待中,因为签字时医生说手术存在下不了手术台的风险。术后成功转入病房时,那位麻醉师阿姨悄悄把五张老人头又退给了我们。送她出去,我傻傻的站在楼道里,语塞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兄长身上安插了好多的管子,翻身都得人小心伺候着,晚上睡觉我与父亲一左一右睡在地上,耳朵支棱着,好随时捕捉声响。看着同病房的病友一天天的好转,相比之我们却如一塘静水,仨人的心情就像掉进了冰窖,偶尔笑一个也是如用手撕出来的般笑容。有医院实习的医生比我大不了几岁,趁他们值班休息的空隙,我就厚着脸皮去打听兄长的病情,他们如实说了最坏的结果,但从主治医生那里是不明确说这些戳心话的,只让你暗领神会。

每次我去交押金时都会看见那闪着红字的显示屏,那天忽然看见是农历十月初二,正是我的生日。交了钱回到病房偷偷和父亲说今天是我的生日,父亲的反应有些木讷,笑容走失了,心力交瘁可见一斑,他只是轻声附和了一句:是吗?自打那年后我便不再过自己的生日,唯恐勾起那一幕幕的回忆。

兄长的身体一天天的衰败了,只是用药在尽量维持,我们都没有说要放弃,但兄长的心里是清楚的。他趁还有些力气的时候,侧身在一小本子上偷偷留下了几行字,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写的是他牵挂着的妻儿,笔锋已不见了往日的潇洒与飘逸。

我们住进省二院第18天的时候,那日兄长强烈的要求马上回家,吩咐我去给他们单位领导打电话。父亲继续守护着兄长,我跑到一楼公话厅去打电话,第一张电话卡居然被吞卡了,真是欺负人,换卡接通后,我向兄长单位经理说明了这里的情况,转达了兄长的意思,单位领导爽快答应,并说安排当晚晚些时候带车过来。我把消息跑回来告知了兄长,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笑意。

我开始收拾生活用品,能扔的就尽量不往回带了。

等待的过程似乎非常的漫长。终于,兄长单位的人在晚上11点多敲开了我们的房门。众人相见,看着往昔生龙活虎如今久病未愈且生命垂危的兄长,心都沉沉的不多言语,兄长则是如见到亲人般欣慰,脸上愁云顿消,与领导交谈了几句有气无力的话,在床尾都听不清楚,最后经理说话:我们现在就回啊,现在就回。然后指挥着我们四五人用床单托底将兄长抬起,慢慢移步病房,过楼道,乘电梯,一步步挪到停在楼下的汽车上,然后兄长就一直在父亲的怀中躺着,我在前座斜着身体手举着输液瓶,就这样,我们开始回家。

其他人乘另一辆伏尔加轿车尾随其后,我们这辆是单位临时雇的,司机大高个,看似胆子很大。车开出医院大门时,已经近12点了,门口卖饭的老乡还在不停地忙活,他们要明早才收摊,就这样悄悄走吧。司机打开了双闪灯,汽车开始发力奔跑,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向后倒去,车内,父亲时不时与兄长说句话。就这样汽车渐渐的驶出了龙城,进入到漆黑的夜色中,那车头雪亮的灯光像两柄长长的剑,划开无尽的夜幕。

在行驶至离家十几里的东观收费站时,父亲忽然急促地呼喊兄长的乳名,随后他告诉我与司机说兄长过去了。司机吓了一跳,已语无伦次:说好的是接个病人,怎么就……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父亲着实连我也骗过了,兄长早在从病房被抬起的那一瞬间脖子一歪就过去了。兄长太累了,已惊不住一丝折腾,也许,这一刻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回家了,一路依偎在父亲的怀抱,已然浸润在亲情的爱意中了,也许冥冥之中是他自己选择了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回家的,只是让亲人为他心惜心痛。

随后的事,我们按兄长的意思将他火化,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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