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
2013.1.23 2:00 a.m.
地铁第一次搭地铁是大学的第一个月,国庆兼职的面试,除了惶恐惊慌,更多的是温暖美好。
那天一大早一群女孩在十字路口集合,大三师姐将我们每三四个人分成一个小队,每个小组长发一个纸条,上面清楚地标明了路线,转车站点,出口编号还有师姐电话号码。每过一会儿师姐便会神色紧张地清点人数,十几二十个女孩子都无意中拉紧了手,紧紧跟着队伍
地铁对于我还是个新鲜事物,既对自己即将接触这个陌生事物而紧张害怕,又对掌握一种新鲜事物而感到兴奋不已。宽敞明亮的地铁站陡然使我心情明亮,不是印象中公车的阴暗闷热。师姐叫大家把书包背在胸前,然后行色匆匆地带领我们冲进地铁,上了地铁,女孩子们一个不落,她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还在纳闷,地铁还用挤吗?不是每个人都有位置,每个人都可以叹空调的吗?看来事实显然不是如此,背后的中年妇女手肘一直撑着我的脊梁,右手边一个工人摸样的青年人鼻腔里的气息直冲进我的头发。几乎是同时,几个女孩都发现了各自的不适,开始慢慢地向师姐靠拢,有的拉着手,有的用手臂护住伙伴的后背,有的帮忙盯着伙伴的挎包。没有几个人说话,眼睛里对未知的恐惧却是相同的。我们彼此不相识,来自天南地北,只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我们要每个人都平安顺利地抵达目的地。不巧赶上面试官午休,女孩们只好一起吃了午饭,突然一个中大女生在猛烈地将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后,懊丧地询问有无同校同学,第一次出门,女生们身上带的钱大多只够中介费和车费饭费,而只有天河区某个学校的大二师姐刚好多带了钱,也没有留下姓名号码,那个大二师姐径直帮忙付了饭钱。那十几块钱,不止是饱腹,更是挑掉了心上无意识套上的防备面具。走回面试地点时,一群女孩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地介绍起自己。
国庆期间几乎每天两趟地铁已经让我完全消除了恐惧心理。刚好都是赶上上下班高峰期,大多数人一脸倦容,都低着头,仿佛生活的重压已经把他们的脖颈压折,听不见人声,疲劳一点点侵袭我昏沉沉的脑袋,把我的脑袋一个劲儿往下拉,眼睛也老老实实地呆滞地蒙着无数的脚。广播里语气僵硬不哀不喜的女声夹杂着风的呼啸和车轮子跟钢轨的刺耳摩擦声,硬邦邦地塞着我的鼓膜,逼迫我转动脑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试图努力推开这令人不愉快的噪音。而当我昂起头,抬起眼睛,目光扫过整列车厢时,我惊悚地发现,在这人的河流里,竟然没有一个智慧的容器是向上的,竟然没有一个心灵的窗户是打开的!而我自己竟也是其中之一!我半是害怕半是侥幸地叹了口气。开始抬头寻找另一些尚未完全关闭的窗户,想跟它们问好,想跟它们说真好你们还在等待朝阳。没有,还是没有。就在我低头打算放弃时,一双骨碌碌直转的黑眼珠子将我整个人擒住,我赶忙惊喜又惊慌地望向它们,是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正躺在妈妈怀里好奇地盯着我看,我转身对着她微笑着,小女孩扭过头害羞地往妈妈衣服里钻,母亲抬头撞见我的微笑,慈爱地哄着小女孩“姐姐跟你玩呢,叫姐姐,快叫姐姐。”想起书包里还有糖果,便拿了出来俯身伸手递给那个咯咯笑着不断扭着的柔软小身子,小东西停止了扭动,大大的眼睛一会儿盯着糖果,一会儿看看我,围着两颗黑珠子的眼白比初夏的白云还干净,年轻的母亲低头微笑“要就跟姐姐拿呀,叫姐姐姐姐就给你了。“像是得到了母亲的默许,她迅速地从我掌心里抓走了糖果,扭过脸在母亲怀里咯咯笑着。
此后糖果成了我搭地铁的必备之物,我总是在寻找,寻找一双水汪汪的活力四射的眼睛,寻找一颗洋溢着快乐希望的心。
也是在国庆期间,一天下班,我的工作搭档,一个十八岁的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小女生,突然神秘兮兮地拉着我站在地铁站里等候队列的最后头,说要带我去看看新鲜玩意儿。领着我冲进列车,靠着中间的扶手让我隔着玻璃往里看,那是什么?那里漆黑得可怕,没有一个人头,只有无限延伸的铁轨,和逼迥的厚厚的水泥墙,等视线拉近了,才看到一个戴着制帽穿着豆绿色制服的坐得笔直的躯干,他紧紧盯着车道,双手操纵着红红绿绿的操纵杆,时不时打个手势,仿佛能让看着他的人暂时失聪,听不见周围的嘈嘈闹闹,只有驾驶室里沉重的严肃的寂静,屏蔽了所有的光亮,只有闪烁的指示灯和无尽的墨黑色,这个时候会不会连他自己的黑色眼球也看得清清楚楚呢?整列车的性命都在他的一推一按里,他是领导者决策者也是服务人员,他必须果断必须坚韧必须忍受寂寞,他也必须耐心必须仔细。第一次意识到”他“的重要性,并且开始在心里默默感谢曾经那么多次将我平安送达目的地的许许多多个”他们”。几个小孩子也正扒着玻璃窗向那个小格子窥视,一双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个乌黑的小脑袋堆叠着,一张张小嘴叽叽喳喳嚷着闹着,仿佛谁睁得大谁够得高谁就看得多,谁就越厉害,谁就越有资本说将来的理想是做个列车长。
去海傍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地铁也可以露天的,原来没有小孩可以微笑以对没有列车长可以敬仰没有小说可以咀嚼,还有这么令人觉得美好的事物。车窗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粗朴的农舍,屋后的果树,屋前的母鸡,在门前水塘里一个猛子扎下去捕鱼的鸭子,池塘边上新栽的半人高的榕树,刚收割了水稻的还留着粗粗的稻茬的田地里燃着的草灰,拂过竹竿上衣裙的风儿仿佛还带着草灰味儿。。。自然的气息令我深深陶醉,整个人软软地倚着车门,心中第一次想念起夏日傍晚常与妹妹去散步的村后的田野。也很喜欢暴露在蓝天下的列车,明亮的光柔柔地覆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所有人像是在沐浴着圣母慈爱的光环,通明的车厢似乎在呼唤着一张张富有生气的脸庞,列车好似在原野上飞驰,好像要冲入白云包裹着的幸福的天国。反向而行的列车可以明明白白地看见乳白色车身上的鲜红杠杠,它们是从云端回来的,整个车子裹着柔软舒服的白光,一闪而过,匆匆为黑暗的隧道带去圣洁的洗涤,倒另人想起书上所说的白驹过隙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