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货（11）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所有的往事都像飘在岁月深处的尘埃，琐碎的，细密的沉淀到内心深处，只在静谧幽深的深夜泛起黯淡的光。自从九爷发现丑货会做豆腐开始，就不断带黄豆回家，银花也成了得力助手，老韩家豆腐坊远近闻名了。

一九三七年，日军的铁蹄踏破了中原，济南沦陷了，九爷被抓了丁，半夜舍下陪了自己多年的枣红马，偷偷逃出来，捡了一条命。胡嫂的丈夫狗蛋就没那么幸运，逃跑过程中，被国军队伍当汉奸击毙了。胡嫂的天空塌了，老百姓都心惊胆战，时刻防备日军大扫荡。

腊月，西北风像哭丧一样在华北大地上逡巡，枯萎的芦苇遍地都是，没有人敢到镇上去，豆腐坊基本停产了，人们都挤在这里探听外面的消息。彼此安慰，不愿意回家，仿佛回去会面临着更大的危险。

雪落无声，鹅毛般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丑货刚刚产下小女儿兰草，没有一滴奶，丑货心疼的直掉眼泪。九爷狠狠心挑着担子出门了。

中午，村子里乱成一团，风言日本鬼子来扫荡了，大家快跑。八爷弄了一辆马车，抱起老太太，拉着梅香出门，回头又招呼银花带小宝上车，小宝刺溜一下爬进老太太怀里，瑟瑟发抖。八爷把丑货和小女孩也塞进车厢了，慌慌张张的像东急行。

兰草好像嗅到了恐惧的信息，没命的哭。万般无奈，老太太对八爷说:“找个地方把兰丫头藏起来，全家人不能都给她陪葬。”八爷下车，夺过兰草就走，梅香和银花死死的抓住丑货不放。

八爷回来，剁剁脚，赶起马车急行，丑货瞅准空子，跳下车往回跑，小宝凄厉的声音喊起来，远处有细密的枪声传来，大家只好放弃丑货，向北边逃跑。

一路上所有人默不作声，看着车尾兰草的小棉衣发呆。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车尾被炸了一个洞，小棉袄飞上了天，老太太晕了过去，银花和梅香滚下车来，小宝死死的抓住老太太的衣服，吓傻了。

八爷吃了一惊，还算镇定，赶紧掐住老太太人中救人，草丛了跑出两个怪兽，梅香吓得钻车底下，银花定睛一看，扑进怪兽怀里。原来来人是十爷，十爷很久没回家了，胡子很长，衣服很破，手里拿了一支步枪。原来他瞒着家人参加了游击队。八爷的车轮正巧压倒了他们埋得地雷。真可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在野地里团聚了。

十爷给八爷指明道路，从怀里掏出一个菜饼子塞进母亲怀里，又从兜里掏出两野鸡蛋，放在小宝手里，抱了抱银花，转身就走。老太太哭了:“幺儿，你若今天走了，我就死给你看。”银花拽住他的衣服:“你走了，我怎么办？”十爷回头对小宝说:“小宝拉住你婶娘，八哥助我。”八爷把小宝扔到车上，把银花拽住，:“走吧，有我呢！”十爷头也不回的走了，小宝站在车上:“十叔，我长大了，也打鬼子。”八爷要把银花扶上车，银花突然回头给老太太跪下:“老十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们谁都不能拦我。”顺着十爷的方向疯跑而去。八爷与老太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