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年 跳 槽

2017-07-30  本文已影响0人  顾鸣GM

        年前,一同学因婚变而被折磨得十分潦倒,不料这家伙耗上了我,成天如祥林嫂般在我耳边絮叨,直到把我的情绪也泡得兴味索然。 我烦了,对他说:“现在流行中年人三大幸事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你老婆要和你离,你不正好搞第二春么!哈哈哈”当然这是玩笑。

        又一日,他灰头土脸地跑来对我说:“我前两天去青城山算了一卦,大师说这两年我都昌盛不了,看来命该如此。”他失望的眼神让我不忍睟视,他却接着说:“我帮你也算了一卦,你和我差不多,这两年都不昌盛。”我哭笑不得,心想这家伙疯了。

        他全然不考虑我的感受,继续说:“你我同年不同月,我问了那道人破解你的命运的办法就是‘跳槽’,而且这两年还要不停地跳。” 我脑袋一晕,恨得牙痒,忿然到:“你他妈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哪里还去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你要跳槽跳河跳楼我不管,干嘛非要拉老子一起跳?跳个锤子啊!”

        他嗫吱道:“B人,老子是关心你,你还不买账。”

        有这样关心人的吗?狗日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来关心别人,非要惹你一身晦气,气得你茶饭不香不可。

        话说年前,校领导已找我谈话,就我任副院长一事已明确,寒假后开学即宣布上任。我虽没把“升官发财”当回事,但我一直想在这样的壮年、在学院干一番事倒是真心。而且,我已经根据领导的授意,开始着手研撰下学期教学大纲的改革方案了。

        如此好端端的局面怎么可能要跳槽呢?真他妈不吉利。

        我虽不保守,但极不喜欢折腾。所以,跳槽几乎是我从没想过的事。在我看来,“跳槽”一词既有“不满现状”“弃暗投明”的积极意思,更多的都是年少轻狂的折腾,也是“混不下去”的潜台词,甚至是功利主义者惯用的伎俩。我毕竟已过不惑之年,只想静心做事,哪里还有精神再跳?

      话题至此,回想自己前二十多年也曾跳过两次,现在想来还蛮有意思的。

      记忆深刻的是大学毕业后不久,对所在单位计划经济下的环境制度不满,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当时的人事制度还很死板,每个人的一生几乎被一个牛皮纸袋的《人事档案》牢牢封死,动弹不得。我们从小受的教育是:我们每个人都是国家的,而不是自己的。所以,把人管住了就管住了一切。任你读书升学、参工参军、入团入党、结婚生子、调动升迁、分房买粮、分居探亲等等,都有相关组织和机构来管,哪里还有空间让你跳呢?有不甘束缚胆大妄为非跳不可者,就叫你跳“下海”。日本人不是被我们赶下海了么,蒋介石不也被赶到海岛上去了么,书海无涯,苦海无边……你怕不怕?(好像中国人对于海就没有什么好词)你还下海吗?你还跳吗?

        好在那时年轻,血气方刚,不计后果,于是一咬牙就跳了。当时那一跳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因为跳下去就意味着“铁饭碗”飞了,意味着背水一战没有退路。那一跳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的“跳槽”,那一跳,改变了我一生。

        当年的跳槽下海与现在说的“跳槽”不同,那时还没流行“跳槽”一词,基本是跳而无“槽”。大凡跳走者,或出于不满现状,或出于实现理想,或因与上司交恶,或因夫妻不和,总之,非直接诉求功利,而更多的皆为实现个人价值、人性自由和被逼无奈。

        现今的跳槽则大多是功利的,因为我们已处于一个功利价值观的时代。跳槽二字的语意逻辑就是先有“槽”而后再“跳”,否则,跳而无槽那叫失业,算不得跳槽的。改革开放后,政府提倡、鼓励人才流动,流动不就意味跳槽么?跳槽不就意味进步么?进步的标志不就是钱越跳越多、地位越跳越高么?倘若越跳越差,是断不会有人去跳的。近二十年来耳闻目睹的是,农民工在跳,刚毕业的大学生在跳,写字楼里的小职员在跳,单位企业老总在跳,上市公司高管在跳,连我们楼里保姆也跳。不信?我多给两百元,保证隔壁家小保姆第二天就兴高采烈地在我们家搽地板了。简直就是“跳槽有理,挣钱无罪”。不仅如此,现在政府还颁布了《劳动法》,还为大家买社保、医保来保障你跳槽,众生安有不跳之理?

        今年的春节被五十年一遇的冰雪灾害给搅了,我正好猫在家里暴看一部热播电视剧——《士兵突击》。坏了,看见当兵的也跳槽了。钢七连神枪手成才自持技高,私下联系好跳槽去红五连升任士官班副。这下钢七连全体不满意了,视他为变节脱逃者,违背了该连“不抛弃,不放弃”的誓言,他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受尽心理折磨。按现在的价值观,成才何罪之有?“不抛弃、不放弃”作为一种团结奋斗的信念持守固然没错,但为自己的前途命运而有选择地跳槽就错了吗?

        我想不明白,反正我目前是没有跳槽的打算的。或许是我年纪渐大,下意识想安定,抑或是感到自己再也没有跳的资本、付不起跳的代价罢。

        春季开学前两天,领导找我谈话,我想这是履职前的序曲吧,可一谈话我才发现不对劲,他们闪烁其辞,压根儿不提我上副院的事。说实话我对这个“校官”的确没瘾,因为这十多年来,我差不多都在原单位做正、副职,深知在市场经济激烈竞争的环境中做“老大”不是什么好事和轻松事。我之所以到学院工作,完全是想回归专业,该抛弃的抛,该放弃的放,一如鲁迅先生般“躲进小楼成一统”,做做“学问”而已。

        副院因故泡汤了,事后我才知道,是一些老同志竭力反对。他们多老?年近八十吧。他们说我在媒体干了二十年,对艺术已生疏了,更不懂教育云云。这倒令我想起去年的几次会上,我曾公开批判过他们的办学思想和教学水平,特别是管理能力,整个是抱残守缺,画地为牢,自欺欺人,误人子弟。

        现在该他们收拾我了,真够可以的。他们倒是“不抛弃、不放弃”他们的原则,所谓老当益壮,老骥伏枥,实则是老不要脸,倚老卖老。

          怪不得陈丹青同志在清华美院要辞职,怪不得学生们要逃课要骂娘,盖因我们的高校还有一大批行将入土者,用他们行将入土的教条来教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用他们“不抛弃、不放弃”的文革遗风来管理学院。我不能象陈丹青那样口诛笔伐,因为我没有陈先生那样的学识和水平,更没有陈先生那样的名气和声望。我也不能当街耍泼谩骂或鸣冤叫屈,那又会被人看作是败北者的炒作和做秀。

        但老子可以不同流合污,更不愿做殉葬品。好在现在不是过去,不是说人挪活树挪死吗?那我还可以跳槽啊,看来也惟有一跳了。

        这样的结果,正好中了同学年前算的宿命,他定会高兴地说:“你娃还不服气嗦?你看老子帮你算得准不准?”

                               

                      2008年3月于成都外双楠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